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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钟又响了两次之后,章皮、李亮都回来了。要是不醉,他们多半不会回来。李亮一直说个不停,好像对话是从电梯间延伸来的,或者是从马路上、从二十世纪……李亮一直对死亡的问题感兴趣,开始是对谈恋爱的问题感兴趣,后来是对死亡,在他看来,死亡的问题就是谈恋爱的问题,这两年达到峰值。进门之后他还在说:“不知道王抱怕不怕死?”
章皮很不耐烦地说:“你凭什么对这个问题感兴趣?”
两个人都像没有看见余虹一样。
余虹主动说:“章皮,你爸真能活啊。”
章皮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他一定感觉自己更能活。章皮继续对李亮说:“你对这个问题感兴趣,就像苍蝇对一坨屎感兴趣一样。何况王抱已经死了不是吗?你亲眼看见他化成一缕青烟了。”
余虹的醉意多了一些,她想,别夸张了!还青烟,就是一缕黑烟,还不是自己的黑烟,是混合着前面的人、后面的人,可以说是一个大通铺的黑烟吧。
“苍蝇不就对一坨屎感兴趣吗?我觉得没有问题。”李亮坐在余虹旁边和她碰了一杯酒后说道。他从桌子上随意端起一杯酒,并不知道是谁的。章皮坐在余虹的另一边。因为余虹的存在,他们根本不会吵起来。一切只是一场公平的存在学讨论。
“你以为你是苍蝇吗?”章皮说,“我就不把你比喻成苍蝇。”
余虹知道章皮讨厌比喻,如果有人把美丽的景色比喻成仙境,他准第一个跳出来破口大骂:“仙境?你们谁见过仙境吗?还敢用仙境比喻。”
其实余虹想,她是见过仙境的。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随时随地地见到仙境。
“我怎么就不能是苍蝇了?”李亮说,“我就是苍蝇,我就是对屎感兴趣。”
李亮凡事喜欢问个究竟,可以说他被“究竟”两个字害死了。
接下来,两个人干了一杯酒,章皮的酒也是在桌子上随便拿的。大概是他们下午喝剩的。
“死是大事。”章皮说,“人都会死,只需要知道人都会到这步就可以了,到此为止。”他说着把杯子使劲地放在桌上。余虹认为这个动作是让她为他倒酒。于是,余虹给自己倒了一杯满满的红酒,也给李亮倒了一杯满满的红酒。一瓶红酒就这样没了。她看着刘波杯子里的红酒,好像比刚才又多了。没错,他一定都吐到杯子里了。
“那还有不同的死法?”李亮说。
“所以这个不能分享。”章皮说。
赵年正在揉自己的肚脐眼儿,他最近接受的中医疗法主要是扎针,有几针要扎在肚脐眼儿上,需要不偏不倚。他一边揉肚脐眼儿一边看自己的手机,余虹想他可能又在看煎牛排视频了,如今他不能喝酒也不能吃牛排了。
“怎么就不能分享了?”李亮继续问。
“分享?哈哈。就是为了看别人的笑话呗。”章皮窝在椅子里,从上个月开始,章皮就被腰椎问题困扰,严重的时候大小便不能自理,这也让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老了。
余虹刘波夫妇都三十六岁了。他们买了本命年的红袜子,此时此刻正踩在脚下,因为穿了鞋,没人能看出来,尤其是没有被章皮看出来,章皮认为本命年穿红袜子会有灭顶之灾。余虹很好奇,是不是他经历过灭顶之灾。此外,她感觉章皮窝在椅子里的样子正好给别人提供了一些素材。从余虹的角度看过去,章皮像一团棉花,皱皱巴巴的。“棉花”开口讲话了:“对死亡我就三个观点,第一就是现代人每天生活在地狱门口。如果有一天,地狱之门突然打开了,包括你、我、他都别太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