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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绳美好的六个瞬间

四月一日从冲绳返回北京，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我关注的社交平台像炸了锅一样在讨论日本新年号：令和。听说新年号出自日本最早的诗歌总集《万叶集》中关于梅花的和歌，它的寓意是“春风和煦的天气下，感受到生活的自然与美好”。我手里还攥着一些硬币，计划着要花掉大部分，不然回到国内不能兑换岂不是亏了。硬币上写的都是“平成×年”，突然有种离历史很近的感觉。我在平成时代的最后一个月来过日本，那么再来的时候，便是一个新的时代了。那时，我们一定更能感受到生活的自然与美好吧。

这几天在冲绳，那种震撼感不似在东京，可能也是因为冲绳真的是最不像日本的日本地区，但怎样又是“日本”呢？就像怎样才算我们自己呢？把每一部分单拎出来，也无法说“这一小块儿就是我自己”吧。我想起尤瓦尔在《人类简史》里有一段对消费主义和旅行的解释，原话不太记得，大意应该是说：旅行就是在购买一种“体验”。既然是购买体验，我们没有非常多的规划，就把自己扔进陌生的环境中去探索，去看看作为几日冲绳人，我们可以怎么生活。

我想到六个让我可以记住冲绳的瞬间。

梦想可以看到座头鲸，但现实频繁地教育了我

我们出行的第一天就买了当地的船票，想要赶在初春的尾巴，看看座头鲸。听说它们在四月前出现在海面上的概率是98%。我很想看看这种美丽神奇的生物，于是早早就做好准备。结果临行前半小时被告知，海面风浪太大，鲸公司出于安全考虑不会出海，只好改期。

中间隔了一天，在旅途结束的前一天，也是一样准备好要跟着出海。可是，那天也是因为风浪太大无法成行，看来此行注定看不成鲸鱼了。

我问K：“你有没有特别渴望看到鲸鱼？”

K说：“其实也还好。”

我心里想，其实也还好，如果可以看到，那自然最好不过，但我们的运气似乎就是这样呢，看不到也算留个念想。当然，因为看不了鲸鱼，我们空出来的时间就去探索了很多不算旅行“打卡地”的地方，也算是一些生活中的“小确幸”。人生不会永远幸运，也不会永远不幸，相信有转机，可能真的就会有转机了。这是冲绳教我的第一课。

首里城的雨真是好急啊，我们其实可以不用跑的

无法出海观赏鲸鱼，我们就跑去首里城，它是冲绳还是“琉球国”的时候琉球国王居住和处理重要事务的地方，其实就是冲绳的“故宫”，只是这里的规模大概没有故宫的御花园大。

在里面穿行的时候还没有感觉到历史的厚重，只觉得红色的墙和浅黄色的屋顶拍出来应该很好看。当我们准备离开首里城的时候，天就下起大雨，雨真是急呀，我们又没有带伞，只好躲在城门下，看别人拿着伞三三两两地离开。我感受到难得的平静，手机没有信号，我可以真的离真实生活很近。

雨渐渐停了一些，K在湿滑的石子路上滑行，我拍照。当雨再大起来的时候，K就喊我往前跑，我则讲“其实雨大是不需要跑的，因为你跑到前面还是雨，还会因为跑得太快，淋到更多的雨”。我这种歪理果然没被采纳，我们急急忙忙找到一个便利店，等雨停。但其实，我们真的可以不用跑，慢慢等它停就好。

冲绳的小孩，真是纯粹到让人爱不完

也是在躲雨的同时，有一群穿着雨衣的小学生，应该是一二年级或者更小，在一名老师的带领下，站在便利店外面等雨停。一个小女孩不断地在窗户上呼气，热气碰到冷玻璃形成一片白雾，她便在玻璃上画笑脸、画爱心、画向日葵，画完一个就擦去重新呼气再画一个，如此往复。我一直看着她，她也发现我，我笑笑，看她在窗户上画了一个爱心，中间嵌入笑脸。老师喊他们走，她冲我挥挥手，我遗憾没有拿手机拍下来，她画在玻璃上的爱心就没有了。

还有另一个小男孩，是我们坐在商场里休息的时候碰到的，眼睛大大圆圆，穿着条纹T恤和短裤，坐在我前面，时不时回头打量我一下，看到我在看他，又像只小猫一样飞快转过头去，我故意装作不看他，他就再偷瞄几眼，等我再盯着他，他又飞快地转过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可爱极了。等到他妈妈来喊他，他就跳着叫着妈妈，接过冰激凌，被妈妈牵走了。

印象深刻的还有一个小女孩，那时我们在古宇利岛的海滩上，参加的一日团只让我们待在这里半小时。有那么一家人，应该是当地人，年轻的父母带着三个小孩子，其中一个小女孩穿着漂亮的花泳衣，一次次地跑到距离海很近的岸边，躺下来，等海浪扑过来，她就变得异常高兴。父母也不会喊她赶紧上岸，就让她接近自然，那个小孩笑得阳光极了。

真好啊，他们怀有一个孩子最珍贵的天真和纯粹，周遭的环境也在保护他们的天真和纯粹。他们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大的好奇心，屡屡伸出小触角来探索、扩展他们的认知范围，真希望他们可以一直这样。

我感觉看到了生活本来的面目

无法出海看鲸，我们就骑着单车随意瞎逛，看到很多穿着棒球服的少年，都奔向一个地方——体育场，我们也跟着他们走进去，门票不贵，就买了两张，他们叫“野球赛”。进到体育场内，人真是多呢，男女老少，各年龄层都有。很多老伯们一本正经地讨论着少年的技术，场上参加比赛的少年自然是全力以赴，而场外做啦啦队的少年们也是干劲儿十足。虽然不是很懂他们的规则，但那种热血和青春真是可以感染到人。

骑着单车继续走，随处可以发现惊喜。冲绳人真的很热爱运动，或者说热爱自然。我们看到有人打网球，有人在公园里骑单车，还有人在打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球。若是时间早些，还可以看到各个年龄段的人在晨跑，非常健康和令人向往的生活方式。于我们这种所谓“白领”而言，每日早晨大概只想多睡半小时，而不是整理仪容出门跑步吧。

途经各种不具名的河边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钓鱼，也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可以真的钓上来，但那种认真在生活的模样，真的很打动我。

有种感觉我说不上来，我试试看吧。今年我觉得我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好好思考一下如何生活，或者说如何生活得有质感和幸福感，这种质感一定不是收入高就可以提升的，我觉得更是对生活的哲学思考。

在冲绳，我可以看到他们认真生活的模样，那在我生活的地方可以实现吗？或者我在别处可以实现吗？或者是不是我忽视了很多细节呢？我不知道，所以我去找。

我们都可以很优雅地老去，但是可能需要想办法

在餐厅吃饭的时候，碰到的大多数是白发苍苍的老人，年轻人反而很少，在他们身上我没有看到那种晚景凄凉之感，而是即使老了却仍然生机勃勃的感觉。在这些老人的身上，仍能感受到他们对自己是有要求的，丝毫不乱的头发，不减时尚的衣饰，注重细节，不会觉得自己年老了就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同时，还有很大一部分老年人仍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老龄化的问题暂且不说，那份精神头儿和优雅的气质，会让我不断地去想一个问题：我老了，也可以这样吗？

回来的飞机上我看完一部电影《喜丧》，但内容却并不“喜”，在这里面可以看见大部分中国老人的晚景，绝大部分人的生活质量取决于子女，电影中的老人像包袱一样被众多子女掷来掷去，大家都盼着她快点儿进养老院。但老人似乎已经觉察到自己活着只是负累，徒增儿女的负担，在正要进养老院的前一晚服药自杀了。

这样一对比，真的蛮震撼的。我们都想要老了也是有尊严、有脸面的，但怎么样实现，似乎需要想很多办法。可能会有人觉得自己年纪轻暂时不需要想这些，那么至少该想想怎么提高父母的老年生活质量。

朱生豪写给宋清如的情书说：“不要愁老之将至，你老了一定很可爱。而且，假如你老了十岁，我当然也同样老了十岁，世界也老了十岁，上帝也老了十岁，一切都是一样。”可是怎么不愁呢？这个我也暂时没有答案。

令和来了后，平成时代真的就落幕了

在“国际通”逛街的时候，进到第一牧志公设市场里。这里本来是当地人采购日常食材的地方，后来慢慢发展成游客必去体验的冲绳一景。有非常便宜的生鱼片，一盒里有很多种类，也只收五百日元，人民币三十块出头的样子。有点像秦皇岛海鲜市场，买了原材料，可以免费加工。

我们凑巧买了一个老奶奶的生鱼片寿司，她悄悄塞给我们一瓶味道很好的酱油，我用我仅有的一点日语理解能力，知道她的意思是说这个免费给我们尝，不然我们还需要给钱才可以尝到呢。她还三番五次“嘘”的一声和眨眼睛，暗示我们不要声张，我觉得这老太太实在有意思。

而第二天，参加北部一日游的时候，导游小姐姐说第一牧志公设市场四月份就要拆除了，也就是说我们赶上了它的最后时刻。

在一篇文章里看到：“平成时代的即将结束也带来了伤感的气息。去年的夏天是‘平成最后的夏天’，天空中绽放的是‘平成最后的烟花’，夏天的末尾，‘平成最后的甲子园’如期举办……”而我们，则赶在平成最后的春天，在平成最后的牧志公设市场吃过一个好玩儿的老太太卖的生鱼片寿司。

令和年来了后，平成时代真的就落幕了。不是表达对他们年号有怎样的感受，而是觉得当一切开始倒数，很多事情就变得珍贵异常。我们当然不会预知哪一个时刻才是最后的时刻，所以只好珍惜现在，享受当下。

其实让我记得的瞬间还有很多，比如在美丽海水族馆看到的大鲸鲨，让我深感人类的渺小；比如在美国村，可以感受到冲绳融合了那么多种文化而产生的独特气质；比如日本的厕所永远干干净净；比如陌生人之间永远保持一种既热情亲密又不至于距离过近的分寸感……都让我觉得，生活其实可以只去生活就好了。

《万叶集》里写：“于时初春令月，气淑风和。”

真的很美，在春风和煦的天气里，希望我们都可以感受到生活的自然与美好，真的去生活，而不是营造生活的假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