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敲定(第1页)
陈卫国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显然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嚇到了,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这年头儿!
“嘘,小点声!”陈卫东一把捂住他的嘴,紧张地看了看四周,確认没人才鬆开,心臟也怦怦直跳。
他深知这条路的风险,但前世的绝望更让他无法退缩。“你懂个屁!”他故意拔高调门,试图用这年代流行的口號给自己壮胆,也给弟弟洗脑。
“那……那供销社不是收吗?”陈卫国显然没那么容易被忽悠,梗著脖子反驳。
“供销社?”陈卫东冷笑一声,带著前世对价格剪刀差的深刻怨念,“他们收才几分钱一个?咱自己弄到城里,只要小心点,卖个七八分毛把钱一个不成问题!你算算,十个鸡蛋就是一块钱!一百个就是十块!”
“十……十块?”陈卫国被这个数字震了一下,眼睛瞬间瞪大了。十块钱!够买多少盐?多少火柴?甚至……扯块布给相好的姑娘做件新褂子都够了!
他一个月搞来搞去,也拿不到十块钱现钱!巨大的诱惑瞬间冲淡了恐惧。
“真……真能卖毛把钱一个?”他咽了口唾沫,声音乾涩,眼神里开始闪烁贪婪和冒险的光芒。
“千真万確!我前……我认识一个在县运输队的人,听他说的!”陈卫东差点说漏嘴,赶紧圆回来,语气斩钉截铁,“城里人有钱,又缺蛋,供销社那点定量哪够?黑市上这个价抢著要!”他適时地拋出一个“可靠消息来源”增加可信度。
“黑市?”陈卫国刚燃起的火苗又被泼了一盆冷水,脸都白了,“哥!那地方你也敢去?那是要命的地方!”
“富贵险中求!”陈卫东盯著弟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想想,咱兄弟俩,年轻力壮,怕啥?起早贪黑,小心点,神不知鬼不觉!一趟下来,够咱两家改善多少顿伙食?够给爹娘扯身新衣裳不?够你娶媳妇攒点彩礼不?”他精准地戳中了陈卫国最在乎的点——钱、吃食、娶媳妇。
陈卫国呼吸粗重起来,胸膛起伏著。恐惧和贪婪在他年轻的脸上激烈交战。
他看了看自家那几只刨食的鸡,又看了看墙角那副扁担箩筐,最后目光落在陈浩那张虽然苍白却写满疯狂和篤定的脸上。
“那……那本钱呢?收鸡蛋也要钱啊!”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本钱?要啥大本钱!”陈卫东心中一喜,知道弟弟动心了。他立刻从怀里掏出那两块叠好的红布,抖开。“你看,这是两块好红布!顏色正,料子厚实!办喜事做盖头、做被面都行!咱就用这个,跟村里人换鸡蛋!不钱!”
陈卫国狐疑地接过红布,仔细摸了摸,又对著光看了看。
確实,顏色还挺鲜亮,布也厚实,比供销社卖的次品红布强多了。“这……能行?人家肯换?”
“咋不肯?”陈卫东信心十足,“王婶子家二闺女快出门子了吧?赵老倔家大小子也快说亲了,谁家不要点红布?咱这布,换鸡蛋,一个鸡蛋换巴掌大一块布,你看她们抢不抢!”他早就盘算好了,用布换蛋,既解决了启动资金问题,又比直接收钱更隱蔽,不易引人注意。
陈卫国摸著红布,眼神闪烁。这主意……好像真行?风险是有,但诱惑太大了!
他想起刚才喝的那碗能照见人影的糊糊,想起相好的姑娘身上那件打了三四个补丁的旧褂子,一股热血直衝脑门。
“干……干了!”他一咬牙,猛地一拍大腿,“哥,我听你的!你说咋整就咋整!”
“好兄弟!”陈卫东心头一块大石落地,用力拍了拍陈卫国的肩膀,牵扯到后脑的伤,疼得他齜牙咧嘴,但脸上的笑容却无比灿烂。“事不宜迟!咱今天就干第一票!你去找块油纸或者破麻袋,把箩筐里面垫一垫,鸡蛋怕磕碰!再去弄点麦秸或者乾草,铺底下,防震!”
“好嘞!”陈卫国一下子来了精神,像打了鸡血,转身就衝进屋里翻找。
陈卫东则拿起那副扁担和箩筐,仔细检查。扁担是桑木的,还算结实。箩筐是荆条编的,有些地方磨损了,但不漏。
他掂量了一下分量,空筐还行,要是装上几十上百个鸡蛋……他这刚受过伤的身体,加上飢饿,恐怕够呛。主力还得靠卫国这头壮牛。
很快,陈卫国拿著几张有些油腻的旧报纸和一把干麦秸出来了。
兄弟俩蹲在地上,笨手笨脚地把箩筐里面垫好报纸,铺上厚厚的麦秸。
“哥,咱先去谁家?”陈卫国搓著手,一脸兴奋和紧张。
陈卫东目光投向村东头:“先去王婶子家!她家鸡蛋多,人也……实在。”他记得王寡妇性子软,好说话,而且家里確实困难,用红布换蛋,她应该乐意。更重要的是,她家位置相对偏僻。
“走!”陈卫国挑起空担子,一副准备衝锋陷阵的架势。
“等等!”陈卫东叫住他,神情严肃,“卫国,记住!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爹娘、嫂子、你相好的,一个字都不能透!出了这个门,咱就是去后山拾柴火的!明白吗?”六十年的谨慎让他必须把风险压到最低。
陈卫国看著哥哥从未有过的严肃眼神,心头一凛,重重地点了点头:“哥,你放心!我懂!”
兄弟俩对视一眼,一种混杂著紧张、兴奋和豁出去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滋生。
陈卫东揣好红布,陈卫国挑起垫好的空箩筐,一前一后,走出了院子,朝著薄雾笼罩的村东头走去。
他们身后,几只芦鸡还在悠閒地刨著食,浑然不知这两兄弟即將踏上的,是怎样一条充满风险又充满希望的“鸡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