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然为中介 论一种虚化的现代性审美的可能性(第2页)
(二)被动地“顺应”(自然的元素性):身体是如此被动地被自然所事先所内在地决定了,这是一个事先的、先在性地决定的事实。如同女性的月经,如同年龄的老化,如同身体的必死性。这也是包括身体与周围世界的关系,水火土气等等元素性的自然元素以及天空大地之间那些消逝与来临之物的时间节律。
(三)无所感应(自然的浑化):并没有感应,但是似乎又有感应在发生,处于一种“朦胧的”混沌之中。这个朦胧化是浑化的暗示。只有保持混沌的浑化,才可能有着自然,否则会陷入技术的宰制。
(四)调节性变应(自然的虚化生长):因为一直处于浑化之中,因此需要不断在无所感言的被动性之中有所主动回应,但这个主动回应仅仅是调节着的,并不固定,而且还要不断保持生长,保持变化,仅仅是变化的变化,因此并没有明确形式。这个虚化的自然也是在技术的想象中加入的自然,是把技术向着调节性和元素性转换。
从自然的内在生长性出发,自然向人生成,但也穿越人类主体的身体的世界,穿透器物的技术化世界,走向一个活化的自然生成的世界,并不否定技术,而是让技术在仿生学中更为活化。它要做到的是:把器物世界的技术转化为纯粹的时间—空间,并且简化为纯粹的空无,仅仅是空无的结构;而与自然结合,而这个自然是被浑化的。
技术的空无化与自然的混沌化,二者需要重新融合,在西方现代性要面对的是这个空无的虚化,如何让技术不成为对人类自身的反向宰制,需要把技术虚化,这是柏拉图《蒂迈欧篇》所思考的“虚位”(chora)[15],如同德里达指出的,这个第三类,既非感性也非智性,而是二者区分之前的不可名状的第三类,一直是晃动的、不确定的,如同梦一样的混杂的逻辑,这个晃动与梦一样的第三类或“之间”状态,就让技术及其打开的间隔得以虚化,因此形成的这非位置的位置——乃是有待生成的“虚位”(所谓的虚位以待)。
而中国文化对虚化有着自己的思考:即对自然性的虚淡化,自然的混沌也会吞没一切生命主体,如何既保持浑化的力量,又能生成变化,这是中国文化对庄子混沌之喻导致生命破块而死的两难,通过虚化混沌,但并不形成个体主体,而是以自然为体,与化同体,尤其是通过云烟变灭,既有着有限瞬间的无常短暂的形式,又有着对天空之无限的暗示,庄子在《内篇·应帝王》中借助于无名人所言:“汝游心于淡,合气于漠,顺物自然而无容私焉,而天下治矣。”[16]这也是三重世界的共感与虚化:主体之心的淡化,自然元素性的浑化,器物的再次自然化与共感。中国文化以自然为中介的调节,顺应了虚化的原则。
因此,就有必要把西方对技术空无的虚位化或“薄化”(德里达对“chora”的思考就是试图把生命技术与这个虚位联系)与中国文化对自然混沌的虚淡化结合起来,形成新的“虚薄”[17]与“虚托邦”(chora-topia),不同于古典的“乌托邦”以及福柯现代主义的“异托邦”。
就现代性的艺术而言,形式化的抽象语言与概念化的艺术之外,就有着第三种艺术的可能性,这是自然的拟似性及其余化还原,形成虚薄,从自身向着他者,有限与无限之间细微过渡的中介得以被渗透。以此虚薄的自然拟似出发,有着艺术的一种新的可能性吗?
这是从自然的自然性重新开始重构三个世界的共感:器物的世界被技术宰制了,身体的世界被欲望消费所辖制,自然的世界则被生态灾变的频发,灾变的地球的平等化,使我们可以从自然重新开始思考整个世界问题。
因此,我们提出一个新的可能性:“虚化”的自然观或“次生”的自然观,即自然似乎认为自身,相对于人类是次生的,但其实恰好是原生的,恰好要悬置人类自身的主体性。杜尚关于“次薄”(infra-mince)的隐秘笔记,有着超越之前现成品的观念艺术的努力,与中国文化“虚虚实实”与“实实虚虚”的审美感通变化相关,生成为“虚薄”,有待展开,而虚化的自然性又是对美国抽象艺术的纠正,但并不反对抽象性,也不反对技术性,但需要对技术虚薄化,因此有着对二者的结合,又有着根本的偏离,因为它重新激活了中国文化之活化的自然性与虚淡的默化精神。
连接自然与自由、古意与梦境,让自然化与书写性相结合,在最近西方的艺术展览中有所恢复,即开始思考晚期透纳、晚期莫奈以及晚期汤伯利作品中的自然的元素性与诗性的自然性,重新发现技术与自然的新的关系。因此,有着两个方面的工作:一方面是继续重塑这个西方现代性被压抑的现代性;另一方面,则是重新理解中国传统的自然观,但并非仅仅回到传统,而是在面对现代技术带来的灾变以及自然生态在当前的破坏,重新发现新的自然性。
从自然出发,我们就有必要重写现代性。既是外在转化,也是内在转化,重写中国文化自身的现代性:中国文化的生命感知在于一直能够通过书写性与自然的生命能量保持交换,并且唤醒自然的潜能,让自然成为主体,让自然来为,让美自然化,形成新的自然化的美学。
[1][法]波德莱尔:《1846年的沙龙:波德莱尔美学论文选》,郭宏安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第424页。
[2][德]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9年版,第72-86页。海德格尔思考了自然之为混沌的生长性与法则的间接性二者之间的关系。
[3][法]拉古-拉巴特:《海德格尔、艺术与政治》,刘汉全译,漓江出版社2014年版。其中第五节专门讨论了“停顿”在荷尔德林对悲剧思考的现代性意义,尤其集中对奥斯维辛集中营灾变进行思考。
[4]海德格尔在对尼采的反思以及对荷尔德林诗歌的解释中,还有在《思的经验》中,重新思考了“自然的自然性”与诗意表达的可能性,只有激发自然的“泰然让之”才可能彻底消解西方主体崇拜悲剧的献祭姿态。这些文本都有相应的中文翻译版,就不再一一指出了。
[5][德]康德:《判断力批判》,邓晓芒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388页。可参见“后记”中邓晓芒的《论康德判断力批判的先验人类学建构》。
[6]这句引文来自邓晓芒教授的翻译第三批判的后面文章,第402-403页。
[7][德]康德:《判断力批判》,邓晓芒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49页。
[8][德]康德:《判断力批判》,邓晓芒译,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159页。
[9][法]利奥塔:《非人:时间漫谈》,罗国祥译,商务印书馆2000年版。
[10]WalterBeedWritings,Volume2,Cambridge:TheBelknapPressofHarvardUyPress,p。696。
[11]WalterBeedWritings,Volume2,Cambridge:TheBelknapPressofHarvardUyPress,p。695。
[12][德]本雅明:《迎向灵光消逝的年代》,许绮玲、林志明译,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56页。
[13][德]阿多诺:《美学理论》,王柯平译,四川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第131页。
&Bloch:DasPrinzipHoffnung。WerkausgabeBand5,Suhrkamp,FrankfurtamMain1985,p。786。
[15]参见《柏拉图全集》,王晓朝译,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JacquesDerrida,OhomasDutoit(ed。&trans。),Meridian:gAesthetics,1995;夏可君编《解构与思想的未来》中对chora的翻译文本,吉林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相关研究还有JohnSallis:Chy,OnBeginninginPlato'sTimaeus,IndianaUni。Press,1999。
[16]陈鼓应:《庄子今注今译》,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第251页。
[17]参见杜尚论“虚薄”的笔记第7条,共46条,其中文与法文文本都可参见王海艳《杜尚的“虚薄”》“附录”(中国美术学院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以及台湾学者陈蕉《过渡·差异·间隔——杜象的“次薄”观念及其实践》(“台湾艺术学院”美术史研究所硕士学位论文,200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