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解(第1页)
这一日晚饭后,徐仪尚未歇下,谢佩英就来了。
她穿着一身暗青色的长袄,头上只簪了一支素银簪,脸上的神色淡淡。
谢佩英在床边坐下,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色,转头吩咐素秋去将厨房温着的燕窝粥端来:“即使伤心,也不能作践自己的身子。”
徐仪久久没有说话,一种前所未有的迷惘笼罩着她,仿佛在窥见海面下的汹涌暗流后,忽然失去了所有方向。她所以为的安身立命之所,不过是权力与利益交织的漩涡;她所以为的夫妻情分,或许从一开始就掺杂了太多的野心与算计。
徐仪咬了咬嘴唇,忽然开口,像是抓住了救命的浮木:“母亲,女儿不知道现在该如何自处。”
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对于父亲而言最大的价值,是不是就嫁给朱棣这一桩?”
谢佩英的手微微一顿。
徐仪却像是找到了宣泄口,话语一句接着一句涌出来:“我从此只用做一尊不问世事的燕王妃,就够了,对吗?”她的眼眶渐渐红了,“我自幼读的那些书,谨记于心的规矩,费尽心思参透的人情世故,难道都只是为了在这桩交易里,显得徐家的筹码更高一些?”
她攥紧了指尖,泪光在眸中流转:“母亲,女儿这一生……难道就只能做一枚随人执落的棋子了么?
谢佩英沉默了片刻,抽出帕子,轻轻擦去女儿脸上的泪痕:“你父亲他始终觉得,女子再如何聪慧,也该安然立于夫君身后,为他拾遗补缺,固守后方,便足已称贤。”
其实何止是徐达一人这样想,这本就是这个时代眼中的女德之至。
徐仪的眼泪流的更凶了。
谢佩英却握住了女儿冰凉的手,像是要将力量传递给女儿:“但是,你能做什么,能走到哪一步,从来都不是由别人来决定的。你的极限,不在于别人如何看你,而在于你如何看待你自己。”
她说完,静静地看着徐仪,直到女儿纷乱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她才对着屋里的侍女和嬷嬷们淡然道:“都下去吧,这里不用伺候了。”
众人不敢多言,躬身鱼贯而出。
待到房中只剩下母女二人,谢佩英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递到了徐仪手中。
徐仪接过来,展开一看,脸色骤然变了。
信上说,谢颖文出事那日,那个在宫中假传她命令的小太监,是东宫的人。太子朱标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耳聪目明,他一直悄悄在诸位亲王身边安插着眼线。
徐仪与王柔远的频繁接触,早已让他起了警惕之心,毕竟秦王妃的身份过于敏感。他本意是想借晋王朱棡和谢颖文的手,敲打甚至打压徐仪这个燕王妃。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谢颖文在慌乱之中,无意间撞破了定妃筹谋的阴私,这才招来了杀身之祸,被定妃的人当场灭口。
徐仪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她猛地抬起头,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这是谁给您的?”
谢佩英平静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道:“姚广孝。”
徐仪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那个和尚?”
“他能去皇宫,是拜我所赐。”谢佩英的语气淡淡的,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做我的眼线,也就是报答了。”
徐仪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