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第3页)
朱棣这才小心翼翼地捧起徐仪的手腕。那一片雪白的肌肤上,五道指痕红得发紫,已经微微肿起。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压着火气,声音却放得极轻:“我们回家。”
回燕王府的马车上,两人都一语不发。
徐仪始终垂首沉默,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她原想在他回京前便将此事妥善处置,却不料竟让他目睹了如此不堪的局面。
直到黄俨奉命取来药膏,朱棣沉默地执起她的手,仔细为她涂抹药膏。他指腹的温度透过清凉的药膏传来,让她微微一颤。
良久,她才轻声问道,声音几不可闻:“殿下怎么回来了?”
“五弟给我递了信。”他的声音低沉,却莫名让人心安,“信上说京中出了大事,三嫂去世。有人借题发挥,将矛头直指向你。”他握住她的手,那手还是冰的,“我不放心,便连夜向父皇请旨,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说来奇怪,徐仪早已明白陷害谢颖文之人来者不善。她本已做好准备面对众人质疑,坚信待真相大白之日,自可水落石出。可当听到朱棣说出“不放心”三个字时,她忽然不愿辜负他这千里迢迢一路赶回来。
她轻启唇瓣,声音却有些发颤:“不是我。。。。。。”
"我自然信你。"朱棣毫不犹豫地答道,伸手将她揽入怀中,用体温温暖她冰凉的身子。
他的下巴轻抵她的发顶,语气是独属于她的温柔,"三嫂怀着济熺时,你担心她身子弱,隔三差五让府里送补品,还亲手做了好几条抹额,说让她月子里戴,免得见风头疼。两年前,三嫂在孙贵妃宫中晕倒,也是你斥退了心怀不轨的宫人,及时请来御医。"
"你待她如此尽心,有何理由,要去害她?"
这番话彻底击溃了徐仪强撑的心防。
她想起假山下满身是血的谢颖文,想起襁褓中失去母亲的朱济熺,想起朱棡那淬着刻骨恨意的眼神。
母亲说过,她如今是燕王妃了,不仅要管好燕王府,还要照顾好弟弟们。所以她不能慌,可她其实怕极了。
朱元璋对儿子们的疼爱历历在目,王柔远身上触目惊心的伤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在恩宠深重的亲王面前,纵使她出身再尊贵,身为王妃,终究也只是个臣子。
若是皇帝起了杀心,徐府会不会步了廖永忠将军的后尘?她不得不小心行事,在夹缝中寻求机会。
今日若不是朱棣及时赶到,她与朱棡的冲突闹到御前,朱元璋不满的只会是她。
“仪儿,”朱棣的声音将她从纷乱的思绪中唤醒,“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朱棣的信任让徐仪心中一暖,她张了张口,几乎要将从苏川药那儿听到的消息和盘托出。
但却转念一想,那些蛛丝马迹是马皇后派人先查到的,也就是说若是马皇后不动手,她也不能越俎代庖,审问目击证人。
“怎么了?”朱棣察觉她的欲言又止,温声问道。
徐仪垂下眼帘,将满腹心事化作一声轻叹:“我总觉得此事蹊跷。温善煦不过一个女官,何至于对三嫂下此毒手?即便真是意外失手,又为何要杀害随行宫女,最后投井自尽?这一连串太过顺理成章,反倒令人起疑。”
“你所虑甚是。”朱棣眸光渐深,语气转为凝重:“但仪儿,在真相水落石出前,切莫再与三哥冲突。今日之事若传入父皇耳中,于你我不利。”
朱棡素来得朱元璋看重。当初既准朱棣沿用前元旧宫为燕王府,为示公允,陛下亦下旨扩建了朱棡在太原的晋王府。亭台楼阁,务求宏伟。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更是赏赐了无数车,远超其他兄弟的份例。
若与朱棡起了冲突,以他新丧正妃的境况,陛下为君为父,定会先抚慰这悲痛欲绝的儿子。
徐仪会意地点头:“我明白。只是三哥那里……”
朱棣握住她的手:“三哥如今是被悲痛蒙蔽了双眼,但我相信,待他冷静下来,自会想通这其中蹊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