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1汉和帝与邓绥十(第2页)
“拜见陛下。”她只好放下了手中梳篦,任长发披散着,敛衽为礼,拜倒下来--形容不整地见天子算是失仪。
“才睡醒?”天子倒也不为意,淡淡笑着免了礼。
“妾失仪了。”邓绥姿态恭谨,敛衽再拜。
“无事。”刘肇看着眼前少女,一挽如缎乌泽的长发披散于肩背,几络柔柔地垂于鬓侧,不绾不髻,反倒是异样的清逸出尘……
“朕方才见宫中的柿果还留了三成……怎的未摘干净?”莫名地,他想多看看她这副模样,于是便一边说着话,一边径自走到了窗下竹木几畔坐了下来,而邓绥见状,索性也走了过去,在他身边敛衽跽坐了下来。
“余下的,便不打算摘了。”她坐定之后,清声应道。
“噢?”刘肇闻言微微有些疑惑,垂眸思量了片时,道“可是担心有宫人因此受伤?”
年年宫中采各样蔬果时,坠树致伤的事情时有听闻的。而她一惯善待身边的宫婢寺人,只怕是不忍罢。
“倒不单是因为这个缘由,”邓绥淡淡笑了笑,目光落向窗外那几株尚挂着许多柿果的大树,道“雀儿们冬日总要寻些食物果腹的,否则只怕便会冻馁而死。”
“宫中饮食丰裕,嘉德宫少了几枚果子吃并不是甚么大事,但那些鸟雀……却是许多条性命呢。”
--这些柿果,竟是留给雀儿们过冬的?
刘肇闻言一怔,虽说自幼被太傅教导仁义之道,但却也从未见人对鸟兽都这般怜惜过。
“教陛下见笑了。”见他微愣的模样,邓绥自失一笑,道。
听了这话,少年天子微微一笑,轻叹道:“论起来,朕长到一十七岁,还未见过颖悟如阿绥的女子。”
非是愚痴,只是心地纯善罢了。
“难得陛下体谅。说起来,幼时在家中,曾为这事儿闹过好一桩笑话呢。”邓绥语声明润,清宜入耳。
刘肇闻言,认真抬眼看向她,饶有兴趣的模样。
“那时侯妾约是五六岁的年纪,冬月里在园中玩耍,那一年天寒欠收,园中日日都有许多鸟雀来觅食,而后总无功而返……再之后,花圃枯叶里便每日都能见着许多鸟雀的死尸,日渐一日地多起来,才只短短间,便见着了几十只……”
“那时年纪尚小,只觉得它们可怜得很,便只想自家中取些粟米来喂食……这般糟践粮食的事情,自然是不敢同家中长辈说的。所以,便自己悄悄打起了主意。”
“噢?”天子心下大是好奇,盯着她问“你究竟窃了哪里的粟米?”
邓绥却是默然了下去,好一会儿才微咬了咬唇,轻声道道:“家中封存地北墙阴下的五谷。”
闻言,刘肇险些失态地笑出了声——世上怎么有这般会惹祸的孩童!
农桑乃天下士庶生息之本。每年到了冬至日,百姓们家家户户皆会取五谷各一升,盛入小罐,埋在北墙阴下,等五十日后取出来,仔细称量,增重最多的就明年宜种的谷物——这北墙阴下的五谷,不知比寻常的谷物稀罕了多少倍!
他终于还是未忍住,微微侧过脸去,笑得眉目漾漾……
少女见一惯清冷端凝的天子失笑成这般模样,实在有些赧然,不由微微垂了眼睑……
“那,你窃了北墙阴下的五谷,后来呢?”过了会儿,他方回了神,问。
“后来,到了次年开春,家人启封的陶罐,自然就发觉了。”她语声很轻,自失地笑了笑。
“那,事情败露,你可是挨了长辈们的责罚?”听到这儿,刘肇不禁追问。
少女闻言,却是神色柔和地微微笑了:“挨罚的不是我,是阿兄。”
说话间,似乎有难掩的依恋自她眸间流了出来。“阿兄说是自己顽皮,窃了五谷与其他几个相熟的友伴在野外煮粥糜,所以,给父亲狠训一通,罚他在祠堂跪了整整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