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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诸葛亮与黄氏女九(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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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清晨时分。

用过了朝食,二人依例坐在庭中,临风煮茶。孔明生了红泥火炉,将秋日扫落的枯黄竹叶在炉下燃了,竹露晶莹,在青铜茶鼎中汪成清湛的一潭,在滇黑的茶团一点点碾碎倾入其中,而后加入葱、姜、橘等调味,不一会儿,便有雾白的茶烟携着高香袅袅而起。

红泥炉上,茶鼎中水沸三遍后,他取了木勺汲出茶汤,缓缓斟入竹盏之中……

“临风赏景,竹叶烹茶,如此情境,无琴未免单调了些……”跽坐在对面茵席上的女子,仿佛随意地轻浅笑着,而后看着他道“不若,我抚一曲琴歌娱兴如何?”

孔明自无异议,温然淡笑着颔首,

未久,侍婢猗兰便奉命抱了琴来,黄硕抬手接过。抬手褪了雪白的冰纨琴囊,便露出一尾倚桐所制的连珠式瑶琴。琴身纤巧,长三尺六寸五分,尾宽六寸,素丝七弦,乌漆梅花断。岳山之前的琴首处镌着“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八个婉通古雅的篆字——这尾七弦琴,是新婚未久,他亲手斫木髹漆,为她而制的。

她席地跽坐,横琴于膝,自雁柱右侧七弦间随意一个花指划过,便铮铮然流泻出一脉清越泠音。

“近日天气清朗,倒是不需调弦。”随手试过了音,女子淡淡笑道。若逢了阴雨天,湿气侵弦,便少不得移柱调音,多些麻烦了。

随即,她垂眸看了眼琴,悬腕抬手,起势缓雅地按弦而拔,轻勾淡抹,而后倚着琴乐轻声而歌,嗓音极为清越——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

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

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听到这儿,对面温静地跽坐席间的青年,忽地神色不滞,而后蓦地抬眸看向对面的女子。但她却凝神指间,此际正连托吟弦,清波般的眸光随着琴音轻轻漾动——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

何不策高足,先踞要路津?”

人生一世,光阴荏苒不过数十年,譬如朝露,缈若飙尘——既如此,何不入世进取,一展抱负,以偿平生所愿?

弦歌渐歇,而那厢的青年却是蓦然凝视着她,神间色是不可置信似的错愕,女子曲罢抬眼,他便对上了那一双泼墨般灵动深远的眸子,和眼中洞明了然的笑意……

其实,她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

自那日刘玄德走后,他看似与往常无异,日日煮茶对弈,品诗论文,但她昨晚偶然夜半惊醒,竟看到这人兀自披衣立在窗下,孤峙了了许久许久……一袭薄衣沐月,孑孑独影,莫名地让人觉出了几分萧瑟寂寥……

之所以永夜难眠,犹疑不安——是因为她罢?

时逢乱世,战火连绵,中原大地上处处纷乱,离开了荆州,谁知会遭遇怎样的艰难,历经多少险祸?而这天下,又有多少像他一般心怀抱负的年轻士子择主而随,最终,死于争伐战事,死于同僚构陷,死于主上猜忌。

他此去——前路难料,生死未卜。

若等,她又要等他多久呢?一年半载?三年五载……或者,十三年,十五载?乱世之中,倚门侯着夫君归来,枯守十数载的,几曾少过?

所以呵,她怎么会愿意他走?

二人共制的棋谱才只完成了小半,他为她新斫的那尾桐木琴才上弦,她手植的那两株辛夷到明年春才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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