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淑妃深深俯首,额抵冷砖:
“陛下。太子自领命督造登仙楼,夙夜匪懈,殚精竭力,更以铁腕震慑贪蠹。
“此楼所系陛下康泰大计,耗资甚巨,非至亲至忠者,岂敢付此重托?今若斩太子,何人能承此巨任?那些个视太子为眼中钉、腹中刺的蠹虫之辈,岂不拊掌称幸?”
“太子实乃陛下求医问仙路上,最可信赖、最可驱策之臂膀啊!恳请陛下念其愚忠可恕,赦其一死,允其戴罪协理楼工,亦或另为陛下寻访仙踪药引。
“必当鞠躬尽瘁,以赎前愆!妾敢以性命作保!此心天地可表!”语至最后,带上哽咽。
皇帝绷直的干裂泛白嘴唇弧度缓缓放松了,他道:“瞧你吓的,我不过一时气话罢了,哪会真的杀了子钰?”
淑妃露出一个笑容,敛去将要落下来的眼泪。
皇帝道:“起身吧。”示意她坐于床边扶椅。
两人挨得很近,聊了一会家常之事,皇帝装作不经意地问道:“我是不能清修了,可登仙楼该如何修建起来呢?”
淑妃观察皇帝神情,见其没有焦急之色,便明了黄大监不曾欺骗自己。
皇帝经此一遭,确实没了修建登仙楼的心思,但他需要一个台阶下,即合适的理由,表明不再修建登仙楼,以免失了颜面。
这正是她和太子想要得到的结果。
淑妃装作不知皇帝心中所想,沉思片刻,低声说道:“淑妃道:“陛下,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想,当初与您说要修建登仙楼才能接您前往天上的仙子……当真就是仙子?”
皇帝闻言,拉下了脸,冷冷说道:“你是在质疑朕不受上天庇护?”
淑妃从扶椅上头一下子滑了下去,她再度跪在地上,道:
“陛下,圣梦通玄,引九天之瑞,此乃上天降谕于吾皇的铁证,臣妾岂敢有丝毫疑念。陛下得此异梦,正显天命所钟,祥瑞之兆。妾心中时时感佩,深觉陛下洪福齐天!”
“只是妾侍奉陛下日久,心中唯恐这梦中之言,别有深意,或是上界仙家对陛下的一片慈心爱重,化作考验也未可知啊。”
话至此处,越发诚恳。
“臣妾愚笨,斗胆妄自揣测仙家圣意:天心示警,或许并非真要大兴土木,耗费民力国帑去造一座登仙之楼。
“那梦中的‘仙子’,是那般缥缈高洁,岂能拘于凡尘木石?她所言‘修建登仙楼才能接引’,莫非是隐喻陛下需在德行修为、文治武功上再攀高峰,如建楼般日日夯实圣基?
“或是仙子慈悲,深知陛下所求重在康健,故于梦中点化,提醒陛下珍摄圣躬,莫为虚影执念伤损根本?”
皇帝听着淑妃的话,由阴转晴,频频点头。
淑妃道:“陛下圣明烛照,万望洞察妾这片赤诚之心,全是为了陛下龙体安康与万世基业!”
皇帝怎么看淑妃怎么顺眼,到底是书香门第之女最令他心喜,他命人扶起淑妃,和颜悦色,道:
“你对我这片赤诚之心,我早就感知到了,否则我也不会问你登仙楼修建之事。
“你对于梦境仙子的分析,与我这些日子所想,几乎一致。
“这梦境仙子所言的登仙楼确非凡尘土木,而在德行修为、文治武功。”
皇帝思量几息:“只我……如今这身子骨,实不似当年。许多事,心虽念之,力却难及。太子……”
“太子呢?”皇帝问黄大监。
守在门口的黄大监迈着小步,走了过来,俯下身子,压低声音,道:“万岁爷,殿下还在外面跪着。”
皇帝斜斜看向窗外,道:“我忘了,你也忘了?外面一片雨水,子钰跪这么久,恐怕衣服都湿透了,你还不快带子钰换身衣服,将功抵过?我这边不着急见他。”
黄大监连连应是。
“殿下,陛下许您起来了。”
黄大监三步做两步,来到院中,弯身去扶朝恹。
皇帝面前,他对太子是一个做派,到了太子面前,对于太子,又是另外一个做派,无非亲近疏远的区别,为的是什么,在场之人,心知肚明,但无人揭穿。
成年人的世界,有些东西不揭穿比揭穿更有利于自己。
朝恹顺势站起来了。
冰凉的雨水顺着他的衣服下摆,往下流淌,砸出数朵水花。
黄大监道:“殿下,您有个好娘亲……”他将皇帝的转变以及淑妃所说之话,简略告知朝恹,又“不经意”提起自己提点过淑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