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要躲到什么时候(第1页)
日头升到三竿,理事堂角落那尊青玉日晷静静卧着,影针在刻度盘上挪得极慢,终于越过辰时末那道浅痕,将一小片阴影投在“巳”字边缘。
谢玉宸握着枚刻满阵纹的玉简,已经把冰凉的玉面摩挲得发烫。
猛地,他手腕一扬,玉简“咚”一声砸在宽大的黑檀木长案上,滚出半尺远,撞在堆叠的卷宗上才停下。
他往后重重一仰,后背陷进铺着白狐裘的座椅里,两条长腿毫不客气地一抬,靴底沾着的细碎草屑落在价值连城的灵木案面上,他却浑不在意,只烦躁地屈起指节敲了敲。
“去万兽谷的那群废物还没回来?”他扯了扯领口,“合着就该本少主在这儿,替他们应付这些鸡毛蒜皮?”
话音刚落,他抬手胡乱抓了把那头惹眼的白发,侧头看向垂手侍立的石鸣:“喂,石管事,纪明蘅那丫头……今日告假了?”
石鸣连忙躬身:“回二公子,属下未曾听闻。若您想找她,属下这就去执事房查查看?”
“找她?”谢玉宸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坐直了些,声音陡然拔高,“本少主找她做什么?她不在跟前晃悠,本少主倒落得清净!”
话虽如此,他眉梢却挑得老高,眼底那点不自在藏都藏不住。顿了顿,又别过脸去,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的急促,语气里裹着股莫名的怨气:“就是……腹中有些空鸣。石鸣,你去取罐蜜露来。”
该死的纪明蘅!
他在心里狠狠想,定是故意躲着他。让她以后不要来前院,她还真不来了?连每日必送的蜜露都敢断了,是想活活苦死他不成?
明明这些杂事本该是侍从的本分,可这半年来,哪一日不是她提着那只青瓷小罐,笑意浅浅地送到他案前?连蜜露里该加几分灵泉水、配哪种花蜜,都被她摸得一清二楚。
阳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脚边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他心头那点越来越盛的烦躁。
她到底想躲到什么时候?
石鸣哪敢多问,忙不迭应声退下,脚步匆匆地往后厨去了。
理事堂里只剩谢玉宸一人,他望着空落落的门口,又烦躁地把腿从案上挪下来,重重踩在地面上。
理事堂与执事房在点花城的一南一北,石鸣这一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纪明蘅。
谢玉宸烦躁地躺回座椅,却看到桌面的一面镜子:“千丝镜”。这是点花城新炼出的灵器,镜面呈雾蒙蒙的银灰色,平时瞧着与普通铜镜无异。
谢玉宸对这新鲜物件本无甚兴趣,只听底下人提过,说是可用于监视。
只需往镜中注入一丝灵力,同时默念想查看之人的名字,镜中雾气便会散去,清晰映照出那人此刻的行止,全程悄无声息,连灵力波动都极难察觉,只要对方是结丹期以下便不会发现。
谢玉宸对此镜嗤之以鼻,觉得无聊透顶,从未用过。
此刻他烦躁地转着座椅,目光扫过那面银镜时,不知怎的,指尖竟凝起一缕微弱灵力。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对着镜面轻吐出一个名字。
嗤。
镜面如水波荡漾,变得透明,那人附近的一切纤毫毕现。
就在此时。
千丝镜内,陡然传来一声拔高的、带着明显不善的女音,清晰地落入谢玉宸耳中:
“——谁是纪明蘅?”
谢玉宸“唰”地坐起身。
只见点花城西侧的登舟口,围了好些探头探脑的杂役仆从。
人群中央,站着一个身着鹅黄云锦法衣、头戴点翠步摇的女修士,容貌娇艳,眉宇间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倨傲。她身边,正是一脸幸灾乐祸、指着人群方向的张掌事。
谢玉宸眯起眼,这女修……有点眼熟。念头一转,他想起来了:沈家那个嫡女,沈琅嬛,他娘硬塞给他的那个“准道侣”!
她跑来找纪明蘅做什么?
谢玉宸的目光在人群中快速扫视,寻找那个熟悉的身影。
纪明蘅和云袖刚从飞舟上下来,就见登舟口被堵得水泄不通。云袖踮起脚尖,好奇地往下张望:“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她!她就是纪明蘅!”张掌事尖锐的声音响起,手指精准地指向下来的纪明蘅,脸上带着一种大仇得报的快意。
纪明蘅心里咯噔一下,看掌事这架势就知道来者不善。麻烦上门了!
张掌事已换上一副谄媚笑容,对着那黄衣女修躬身道:“沈仙子,就是她!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女!”
这位沈仙子本是应城主夫人之邀,来这花城小住一月,特意为了与谢二公子培养感情。
今日她刚到谢府,便让手下唤来府内侍奉,想悄悄打听谢玉宸平日里是否会与府中丫鬟走得近。偏巧撞上正憋着股劲想惩治纪明蘅的张掌事,张掌事一听这话,当即像是抓住了把柄,忙不迭地说自己最清楚,府里有个叫纪明蘅的丫鬟,心思不正,日日都想着勾引谢二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