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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光微微摇曳,知柔强迫自己不去想魏元瞻,眼神专注于光纹,再出水面时,犹难厘正思绪。

这一夜,不仅知柔和魏元瞻两人难眠,她留宿东宫的消息传回宋府,虽知有魏鸣瑛在,她暂不会惹出事端,但不能亲耳听到她在皇宫所历之事,宋从昭跟林禾都放心不下。

魏皇后看着霁和,令人如沐春风,却杀伐果断,不仅因为魏氏血液如此,也是因为权势的催化。

当年二皇子尚未及冠,陛下迟不立储,朝廷中慢慢有了“立长”的传言。魏皇后视作未闻,对待大皇子亦如亲生般和善,后宫无人不赞魏皇后明德。

然那年秋狝,宫中术士卜道:二皇子有厄。皇后在他身边不过见了几个眼生的侍卫,不知做了什么手脚,那几人再也未曾出现。

林禾望着屋中跳跃的烛火,影子打在墙上,回忆被火焰烧开,想起了十八年前——

大寒时节,前日的雪正化,地上、阶上一片阴湿。

凌曦抱着才满半岁的小姰走出庭院。她应了挚友一块儿到寺中祈福。

她是不信佛的,但近来常遇在朝廷上屡被攻伐,情势晦暗。她回凌家求过父亲,却被说“你如今做了妇人,理应恪守规矩,不该再多管男人的事”。

父亲不肯相帮,凌曦便又动用自己的人手出去搜集证据,可无论她做的再多,总是不够。

常遇见妻子为他奔走,心中酸胀,前天夜里,他直言她太累了,应当好好休息,不必替他担心。

凌曦表面答应,暗中一如往常。常遇得闻,便请托她的挚友王淑君带她出府。

小姰尚稚幼,凌曦不舍离她,为了安常遇的心,她将小姰一并带上,踏入马车。

卧云寺踞于京城西外十里,不远。那日天色阴,寺中安静,几乎没什么人。

凌曦被挚友拉着求了张签,非吉语,王淑君忙宽慰她,签文罢了,也有不做准的时候。

她原是不信这些的,那天却没来由地感到不安。到寺中休憩的地方,她只点了一盏灯,脚步在屋中来回踱动,臂里抱着小姰,轻拍低哄。

反复的声音于房内回荡,不知是她安抚小姰,还是反过来,心绪慢慢静了一些。

正此时,忽然听见别的声音,凌曦顿了片刻,立即开门,问外间伺候的嬷嬷怎么回事。

寺中只停留了她和王淑君两名檀越,不该有这样大的动静。

嬷嬷待要为她出去看看,蓦然瞧见一片火光在不远处腾起,紧接着,有兵戈声寒唳着传来。

雨点帮衬地落在地上,水花迸溅,时间像被人拉得无限缓,空气凝滞,只有“叮锵”声不断起伏。

在这片刻间,凌曦敏锐地反应过来,她压下胸中恐惧,抱着小姰向后殿侧门疾行。

凌曦少时常陪母亲至此,兼她性子谨慎,今日到寺中又把所有出入都察了一遍,如今歹人在外,到这里还有些距离,她脚步几乎奔跑起来。

嬷嬷在后紧跟,惶恐的眼睛不时转向背后,她年岁大了,神色中却有一分坚定。若真有事,她要护好凌曦。

杀戮声在天空中愈发响亮,卷着火势燃烧,本是纯净的地方,刹那间成了修罗地狱。

怀中的孩子似乎感应到凶险,开始细细啼哭,畏怯的声音钻入耳畔,凌曦艰难地控制步调,手掌在小姰背上轻拍,一行哄她,快速穿过漆门,不想迎面碰上了一个持刀搜寻的兵卒。

凌曦足下猛地一蹉,往后退了一步、再一步,直退回门中。

那兵卒看见她,眼神里泛着凶恶和贪婪的光,他知道,自己庸碌无为的人生将因为今日而改变。

嬷嬷一路跟在凌曦身后,虽行得慢,时下已追上来,瞧见这般情状,她一手拽住凌曦,把她拖到自己身后,脚步夺上去,欲用身体拦住窄门。

凌曦刚要开口,雪亮的刀一刹穿过身前人影,有液体溅到她的脸上,浊红的,先是温暖,迅速感到微凉。

饶她见过生死,此刻也怔了瞬息。

那兵卒拔刀出来,刀身红艳如火,他抬脚踹在那副老态的衣形上,要踹开她,却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竟像灌了铅一般扎在那,分毫不移。

“夫人,快跑……快跑!”嬷嬷双手死扣边沿,扭头对凌曦喊。

她没有时间惊惶,也没有时间悲恸,旋即搂着小姰转身,往另一头奔去。

疲惫的奔逃令怀中婴儿泣声不止,凌曦已经无法去安慰她,一刻不停地寻找出路。

雨下得大了,寺中浓焰还在升,水与火交叠,寒意和热气阵阵滋长。

凌曦闯进一间暗室,里头无桌无垫,只在墙上昏昏悬着一副山水丹青。此为西道尽头,她若折返,定会再遇上那个兵卒,出不得。

以为自己走到绝路,凌曦唇齿微颤,猝然心中一闪,记起这间房内有一处密道,通往城外襄河。

她抬手将画卷拨开,推动墙上关窍,进去后把门关死,在黑暗中跌跌撞撞,步履不停。

记不清走了多久,凌曦再次见到光亮时,外间正落暴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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