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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吏没有离开,安静地在她身边站了一会儿:“姑娘是在伤心?”
虽不知宋姑娘因何入了随员之列,但她与自己是不同的。宋姑娘有家人在京,突生变故,怎会不难过呢?
女吏一面看她,眼睛又给更远的地方摘去,很小声地问:“有人跟了队伍一路,是姑娘认识的人吗?”
知柔微微一顿,忽然警惕地瞟了女吏一眼,矢口道:“我不认识他们。”
那女吏似未察觉她的戒心,犹挨近两分,话家常一般和她说着:“或许是谁的兄弟来送别的……我没有父母兄弟,谁也不会送我。”
知柔本意只是不愿给魏元瞻带去麻烦,目下听她所言,倏地懊悔方才语气过于凛冽,眉头皱了一下:“姐姐叫什么?”
说得很轻缓,勾缠歉意。
女吏闻言稍愣,才发觉自己又话多了,还好宋姑娘并未放在心上。
她讪讪地摸了摸眉毛:“景姚。”
知柔朝她牵唇:“我叫知柔。”不动声色地向林间掷一眼,不知道魏元瞻还会跟多久、跟到哪儿,只希望他平安无虞,赶快回到京师。
林子里飞鸟振翅,散出“嗖嗖”的响动。
兰晔将马系到一旁树上,见魏元瞻坐于篝火前,用匕首削开一枚刚采的果子,迟迟不递口中,便踱步过去:“爷不吃么?”
那语气像极了讨赏。
魏元瞻睇他一瞬,随手将果子一抛,而后立起身来,走到水源边洗漱。
他一向好整洁,哪怕这种时候也对仪表尤其上心。听闻老侯爷在世时亦是如此,虽为武将,但那一身端庄君子做派长于骨髓,怎么都磨灭不掉。
回忆魏元瞻少有的几次衣冠不整,都是因为四姑娘。
兰晔虽然迟钝,到底瞧出主子待四姑娘格外不同。记得三年前,四姑娘把主子欺负得狠了,那一场架,实在维持了好久,后来主子放言,称“定会叫宋知柔痛哭求饶”。
莫非为了这个未达成的愿望,主子才假意至此,要在四姑娘长久离别前将此事落实么?
可观魏元瞻在侯爷与夫人跟前的模样,哪里像假意从军。
兰晔咬一口水淋淋的果子,刚染舌尖便吐出来,“呸呸”两声,真酸。
这一夜十分漫长,大概头一次宿在营帐里,抑或是别的什么,魏元瞻翻来覆去,凉瑟的天气下,他居然觉出一点燥热。
匀长的呼吸声响在帐中,是兰晔。
魏元瞻把手枕去脑后,声音很低:“长淮,你睡着了吗?”
以为他有吩咐,长淮坐起身,无视脚边那个心宽如海的人影,用正常的音量询道:“爷要什么?”
魏元瞻并未答应,盯着眼前一片昏光,思绪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他慢声道:“我想去找她。”
长淮愕然,眉峰渐渐拧起,有些不赞成地说:“那么多人……您找不到的。”
和亲队伍里专司巡察的护卫足有三百,纵然五成跟着怀仙公主守在驿中,余下一半也不是少数,要在他们眼下来去无踪,几无可能。
魏元瞻没想过把知柔带走,违抗皇命,宋家承担不起,她也决计不会跟随。只是连日未说上一句话,他都快不确定宋知柔是不是真实的了。
他想要站到她面前,想听一听她的声音,他有许多话想和她嘱咐、约定。
魏元瞻把手撤出来,覆在眼上,似乎有些困倦:“想想罢了。睡吧,玉阳还远,这才第一夜……”
送亲不比行军,队伍走得慢。
越往北天气越冷,在将抵达楚州行宫时,怀仙公主猝发高热,随员中有一大批人水土不服,赶路的进程不得不慢下来,在楚州拖延了几日。
魏元瞻此去西北并无时限,和亲队伍稍缓,他便一并停滞,楚州城内的客栈不住,非要在城外扎帐。
兰晔憋了有时的烦恼终于忍不得,拉着长淮问道:“咱真是往玉阳去吗?我瞧爷这速度……难不成在等谁?”
西北苦寒,除了他家主子头脑发热,还有何人会来?
兰晔带着浓稠的疑腔,长淮听了瞥他一刹,懒得搭理,尽心尽力地给主子弄饭食。
隔一会儿,道上马蹄声由远及近,仿若擂鼓。
长淮不经意望一眼,眯着的眼睛慢慢睁开,拎出一丝惊讶。
真叫兰晔说中了,主子是在等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