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第1页)
自数年前凭借身高之说,向陛下申请“升职加薪”后,东方朔的职位便是太中大夫,与众多学士一并待诏金马门。
天子常自此门出入,让他有缘见到了不少次近卫仪仗。
他也侥幸有些好记性,并未错认,远处一名跟随在人身后的年轻壮士,正是天子近侍。
但走在他前面的,却并非汉家天子,而是另一名对东方朔来说眼生的华服青年。
见对方约莫二十岁的年纪,走起路来颇有几分散漫不羁的模样,东方朔当即猜测,这就是昨日在这酒肆之中出名的刘稷。
果然,还没等他有什么动作,有人先匆匆两步,扒住了窗口,费力地向外张望,高呼了两声“郎君”。
腿快的伙计,也在那店家的吩咐下,冲到了刘稷的面前,把话带了过去。
“请我过去?”刘稷听笑了:“怎么我今日出行,还能有此等意外收获?”
店家笑容满面地迎他:“郎君是贵人,于您而言算不得收获,是我腆着脸借了您的热闹多赚了些好事看客的银钱,若是知晓您在何处落脚,本也要把这多赚的钱给您送来的。正好您今日赏光路过,若愿续上昨日未尽之酒,也算我这儿的荣幸。”
刘稷忍不住投过去了一道敬佩的眼神。“你是真会说话啊……”
他毫不怀疑,李少君这位曾在长安城中炙手可热的方士人才,会出入此间酒肆,也与这位店家的卖力经营大有关系。
当然,现在也并不妨碍他趁着李少君倒台,再分一杯羹。
店家收下了这句夸奖,人却更加客气:“不是我会不会说话的问题,而是您昨日的义举已广为流传,大受赞誉了,这不,那边的东方先生,就给您做了一首结语小诗。”
东方朔托了托帽子,站起身来:“当不得什么诗歌之说,随口凑个热闹罢了。”
店家把那四句重复了一遍,嘿嘿笑道:“我这人是个市井老粗,不认几个大字,但也知道,方才店中人人赞好,必有过人之处。东方先生不用客套,您今日的酒水,我记我账上了。”
刘稷目光一转,来了兴趣:“东方先生?”
“不必叫什么先生,”东方朔见刘稷没摆什么架子,反而信步走了过来,便顺势将手向自己面前的另一处空座指去,“我姓东方,单名一个朔字,平日里不惯有人以表字称我,只叫一句东方朔也就是了。”
“东方朔?倒是个好名字。”刘稷点了点头,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同行的霍去病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有种格外不妙的预感。
他是听过东方朔这个名字的,就连他们这些宫中郎官,都听说了些这位狂士不按礼法规矩出牌的表现,偏他还有一套自能让陛下接受的论调,除了特立独行了些,倒也算得上是年轻士人里升官够快的。
可一位行事已经有够出格的祖宗,再遇上这位不走寻常路的大夫……
不知道是不是近来换牙的缘故,霍去病觉得自己约莫是有点牙酸。
但东方朔肯定是没觉不自在的,接着刘稷的话,面皮很厚地回问:“这名字好在何处?”
刘稷答道:“高皇帝初定江山,见不得礼崩乐坏,朝廷不像朝廷,便令儒生定礼法之说,这位儒生开此先河,一跃而上,名为叔孙通,我甚爱之。当今陛下的朝官之中,我爱两人之说,博士公孙弘的人主和德,中大夫主父偃的大一统,皆是复姓之人,故而说,东方朔也是个好名。”
周围听到这句的都笑了,尤其是先前与东方朔同行的学士。
“哈哈哈哈我当您说他名字起得好,是因东方朔便是东方破晓,一日之初,怎是因这般理由。”
东方朔满不在乎地朝他摆手:“这般爱屋及乌的理由又如何了?有问有答,并非毫无缘由,这理由你还用不得呢。”
“呵。”东方朔话音刚落,远处靠窗的一桌,忽然响起了一声冷笑。
这一声笑,顿时打破了这头插科打诨的自在。
众人闻声转头,就见发笑的,是一名年约三十五六的男子,眉眼间有着毫不掩饰的傲慢。
可刘稷一眼就瞧出,他的倨傲,似是因身份确实是要比此间众人高出一截,于是有了这样的底气。
那男子瞥向东方朔的眼神,并算不得友善:“也就是你这般专好哗众取宠之人,才真能顺着这理由就爬上去了!也不看看,那叔孙博士多才,公孙老先生经营公羊学说多年,主父偃……固然脾气古怪了些,也算游历于列国间尽述其志,你东方朔又有何真本事?难道就有本事在能让侏儒马夫信你鬼话吗。”
他朝着刘稷拱了拱手,讥诮的神情忽而一收:“郎君不必因一复姓之好,与他先前做那庸碌唱词之事,对他有所高看,不若来我处一叙。昨日郎君所为,令我大是痛快,本还发愁未能一见,今日正是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