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边缘(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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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星耀影业三楼会议室。
时间还没到九点,程野却提前到了。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休闲装,素颜,脸上带着一丝宿醉未醒般的慵懒和漠然,与网络上那个浓墨重彩的形象相去甚远。只有那双眼睛,在略显苍白的脸上,显得格外漆黑、锐利,像淬了冰的刀锋。
他没有带助理,一个人靠在走廊尽头的墙壁上,指尖夹着一支没有点燃的烟,只是闻着那淡淡的烟草气息,试图平复因药物和潜在焦虑而微微加速的心跳。
走廊另一端传来脚步声,平稳,规律,不疾不徐。
程野抬眸望去。
沈逐白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棉质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他身材清瘦挺拔,气质干净得像初冬的雪,与这个圈子里常见的油腻或浮夸格格不入。他的鼻梁很高,嘴唇很薄,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下颌线条清晰利落。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是那种很纯粹的黑色,看过来的时候,带着一种近乎解剖般的审视和冷静疏离。
他也在看程野,目光没有任何闪躲,直接,坦荡,甚至有些过分锐利,像手术刀,轻易就能划开层层伪装,直抵内里。
四目相对的瞬间,空气里仿佛有无形的电火花噼啪作响。没有寒暄,没有客套,只有一种基于本能的、强者之间的相互打量与评估。
程野率先移开目光,嘴角那抹惯有的、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又浮了上来。他直起身,将未点燃的烟精准地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
“沈导。”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刚起床般的沙哑,语气却轻佻,“久仰。”
沈逐白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他比程野略高一点,此刻微微垂眸,目光落在程野那双过于漂亮、却也过于空洞的眼睛上。
“程先生。”沈逐白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清冷,平稳,听不出喜怒,“我希望你明白,《深渊》不是一场真人秀。我的镜头,不负责美化任何人。”
他的话语像一颗石子,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
程野挑眉,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缩:“巧了,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虚假。”
他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能闻到沈逐白身上淡淡的、像是松木混合着旧书页的清冷气息。
“就是不知道,”程野压低了声音,带着某种挑衅的意味,“沈导的镜头,敢不敢拍出我最真实的样子?”
他的呼吸几乎拂过沈逐白的耳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药物的微苦气息。
沈逐白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身体却没有后退。他看着程野近在咫尺的脸,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妆容的修饰,甚至能看清眼底淡淡的青黑和皮肤上细微的纹理。一种原始的、未经雕琢的,甚至带着点破败感的美丽。
“真实?”沈逐白重复了一遍,语气里听不出是疑问还是陈述。他的目光掠过程野略显苍白的唇,最终重新定格在他的眼睛深处,那里仿佛藏着汹涌的暗流,和一片荒凉的空寂。
“我的镜头,”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道,“只捕捉灵魂的重量。”
说完,他不再看程野,径直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进去。
走廊里,只剩下程野一个人。他脸上的轻佻笑容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混合着兴味和某种被刺痛的神色。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左侧胸口,那里,心脏正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着。
灵魂的重量?
程野低头,无声地笑了笑。他这样一个在泥泞和黑暗中挣扎求生的人,还有所谓的灵魂吗?
而门内,沈逐白在会议桌主位坐下,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剧本的扉页。程野刚才靠近时,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近乎绝望的脆弱,像一根极细的针,在他坚固的心防上,刺开了一个微不可察的小孔。
这场被迫开始的合作,似乎从一开始,就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深渊,就在他们彼此的对视中,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