硝烟(第1页)
废弃纺织厂被改造成了《深渊》的主要拍摄场地。巨大的空间里,灯光器材架设如丛林,电线在地面蜿蜒如蛇,工作人员穿梭其间,低声交谈,空气里弥漫着金属、灰尘和一种紧张的期待感。
沈逐白坐在监视器后,深绿色的导演椅像是他的王座。他微微前倾,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里的画面调试,对讲机贴在耳边,不时发出简洁的指令。今天的戏,是任隐在废弃工厂里寻找关键证据,却意外遭遇昔日同伴背叛的戏份。情绪跨度大,需要极强的肢体表现力和眼神戏。
程野已经站在了布景中央。他换上了任隐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脸上做了特殊的疲惫妆造,头发凌乱,眼神里属于明星程野的光芒被刻意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底层小人物特有的、混杂着警惕与麻木的神情。
沈逐白透过监视器看着他。不得不承认,程野进入角色的速度很快,而且此刻,他身上几乎看不到开机仪式上那个张扬顶流的影子。
“演员就位。”
“摄影OK。”
“灯光OK。”
“录音OK。”
场记板清脆地敲响。
“《深渊》第一场第一镜,A!”
程野所扮演的那个“任隐,,开始在布满铁屑和碎布的废弃车间里小心翼翼地翻找。他的动作带着一种长期营养不良的虚浮,眼神却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每一个角落,紧张,急切,又充满恐惧。
沈逐白紧紧盯着屏幕。程野的肢体语言细节处理得很到位,呼吸的节奏,手指翻动杂物时细微的颤抖,都精准地传达出人物内心的状态。
突然,任隐的动作停住了。他在一个废弃的机床底部,摸到了一个硬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那是极度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现。他缓慢地、几乎带着虔诚地将那东西掏出来——一个沾满油污的金属牌,上面刻着背叛他的那个同伴的名字。
也就在这时,按照剧本,他应该猛地将金属牌攥紧在手心,因为愤怒和痛苦而浑身颤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程野也确实这么演了。他攥紧了道具,肩膀耸动,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呜咽。
“停!”沈逐白的声音透过对讲机,冰冷地切断了表演。
现场瞬间安静,所有人都看向导演。
沈逐白从监视器后抬起头,目光直射向场地中央的程野:“不对。”
程野维持着那个姿势,缓缓抬起头,脸上的痛苦表情还未褪去,眼神里已经带上了被打断的不悦:“哪里不对?”
“你的愤怒是表演出来的,不是真的。”沈逐白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手里拿着剧本,“任隐此刻的情绪核心不是愤怒,是背叛感。那种被最信任的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冰冷的,让人想吐的感觉。你的表演太热了,太外放了,我要的是内收的,是那种连愤怒都提不起力气的、彻骨的寒意。”
程野扯了扯嘴角,带着嘲讽:“沈导,情绪这种东西,每个人表达方式不同。我觉得我这样更能感染观众。”
“感染观众?”沈逐白眼神锐利,“还是更方便你套用你那些熟练的、安全的表演模式?”
这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程野最敏感的地方。他的脸色沉了下来。
“再来一遍。”沈逐白不容置疑地命令,“记住,是背叛感,不是愤怒。我要看到你眼神里的东西冷下去,而不是烧起来。”
场记再次打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