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尺(第1页)
港城。春寒料峭。
满园的樱花在缠绵阴雨的摧残下落满江家老宅台阶。
在寸土寸金的大都市,江家拥有这样一座古香古色的院落可见其势力。
临近午夜,四处寂静。
唯有厅堂前润黄的光,不断地从宣纸覆身的灯笼里挣脱出来,爬上白墙,攀上斗拱,穿入花窗,舔上端坐在太师椅的人的鞋面。
突然,花窗上闪过一道人影,挡住了光,屋内硬朗的鞋面瞬时隐入幽暗。
窗外人弯着腰,拎着鞋,蹑手蹑脚的,试图潜藏踪迹。
然而,佝偻着的高大身躯被花窗全部框进来,隔着薄薄的窗纸,倒像在演一出“浓夜偷情”的皮影戏。
“滚进来!”
屋内人冷硬的声音陡然爆出。
花窗、人影、摇摇坠下的花,倏忽凝固定住,下一秒,窗外人缓缓站直,窄窄腰身映在花窗上,如一尊宽肩窄腰的漂亮花瓶。
“大,大哥!”
屋内人没应腔。
屋外人慌张推开厚重的隔扇门,两道斜方门影夹着人影落下,连带着太师椅上男人的脸也被分割成了一明一暗。
江峙川拎着鞋,袜子早被花泥浸透,又粘又湿。他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只得讪笑着看向厅堂里的男人。
入目是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眉眼里常年盛满两汪春水,带着破冰后的春雾,朦朦胧胧的,漂亮得压根不像男人。
任谁第一次见大哥,要么轻视他,把他当做脑袋空空的富家公子,要么觊觎他,把他当做可以任意玩弄的傀儡木偶。
唯有江峙川知道,大哥江维岳,即便是人尽皆知的江家长房的养子,即便长房大伯已然故去,他依然不容小觑。
大哥漂亮的皮囊里藏着一颗看不透摸不清的玲珑心,玉一样的人,行的是摧枯拉朽的狠辣事,做的是不留余地的无情局。那些轻视窥视他的人,全被他踩死在脚下。
若面前的男人还有些许温柔,那也全留给了他。
是大哥,如天使般出现在赌鬼养父家门口,蹲在他的面前,擦净他的小脏脸,温柔地叫他小川。
是大哥,把那些曾经欺辱他的小混混们整治得哭天喊地,半死不活。
是大哥,从不嫌弃他粗俗的扒饭方式,耐心纠正他满嘴的骂街脏话,甚至还专门安排了一间房,让保镖推来附近的垃圾桶,维护他过去因常年吃不饱饭而热衷掏垃圾桶的“贫穷癖好”。
他所有的衣服,甚至连内裤也是大哥亲自买的。他不肯读书,大哥抛下一群高管端坐在教室后面盯着他上课,他不肯给那些堂兄弟们取笑他的机会,大哥立马取消了家庭聚会。他不肯张嘴喊爸,大哥把他紧紧护在怀中,宁肯被人打得皮开肉绽,也不愿挪开半分。
谁上赶着讽刺他,他反手一个耳光,谁谄媚舔他,他又反手一个耳光。他对所有人都充满粘稠阴冷的敌意,除了大哥。
江家人都说他乖僻冷血,是一头养不熟的疯狗。
江峙川承认,他是疯狗,是只愿蹲在大哥身旁的疯狗。
套牢脖颈的项圈,他心甘情愿被大哥套上,拴住他的绳子,他毫不犹豫交大哥手里。
因为只有大哥如春水般的眼神才能抚慰压制他渐渐狂躁的心。
他愿意乖乖匍匐在其脚边,然后对所有打扰他们的人狂吠。
所以他怎么能远离,去国外上什么破烂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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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维岳轻抬下颌,点了点厅堂中央放着的蒲团。
此刻他春水般的眼淬着冷意,与屋外的寒气融为一体。
江峙川这时候才觉得有些怕,拎着鞋,跨过门槛,直挺挺跪到蒲团上。
“我今天推掉了几个重要会议,亲自去机场送你,等了很久也没见到你,”江维岳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你让我怎么跟二伯交代?”
“管他什么事?!”江峙川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