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星（第2页）

老罗根正在试图自行组装出一个类似收音机的东西。

在星际航行中，私自接收外界信号本是违反保密条例的行为，李奥刚毕业时还上纲上线地管过，后来发现，把一群精力旺盛的Alpha关在密闭空间里，若不让他们找点无关紧要的爱好打发时间，反而更容易滋生事端。

久而久之，只要不过分，他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这破收音机，跑十趟也未必能收到一次清晰信号，权当是个高级解压玩具。

“又忙活什么呢？”李奥端着咖啡，靠在金属桌沿随口问道。

罗根头也不抬，手指灵巧地拧紧一个螺丝，呵呵一笑：“邪门了，从昨天开始，老能收到一段重复的信号，断断续续的，放了好多遍。”

李奥不以为意地呷了口咖啡，刚想说这玩意儿能收到什么都算惊喜，却见罗根调整了几个旋钮后，那收音机里竟真的传出了清晰的、属于联邦官方电台的播报声！

然而，两人脸上的轻松笑意在听清播报内容的瞬间，彻底凝固了。

“……重复播报，希望星已于三天前确认被虫族攻陷，星球防御系统全面瘫痪，驻守舰队全员殉职，地表生命信号已全部消失。这是近千年来人类文明最沉重的损失……”

虫族？！

这不可能！

李奥瞳孔骤缩，两百年前虫族就已濒临灭绝。人类联军早已摧毁了最后的虫巢，猎杀了唯一的虫母。

残存的零星雄虫根本不成气候，在边境星系偶尔冒头，也立刻被渴望军功的年轻士兵们剿灭干净。希望星作为联邦腹地的农业星球，怎么可能……

一股浓烈而悲怆的Alpha信息素味道猛地爆发开来，带着铁锈与硝烟般的苦涩，瞬间充斥了狭小的空间。

李奥心头一凛，转头看向罗根。

老兵的背影佝偻着，肩膀在微微颤抖。他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那台仍在播报噩耗的收音机，嘴唇哆嗦着，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索菲亚……”

李奥瞬间想起，罗根曾有个女儿，随他前妻定居在希望星！

“罗根……”李奥放下咖啡杯，上前一步，试图用自己相对平和的信息素去安抚对方。作为代理副船长，他有责任稳定船员的情绪。

但罗根猛地转过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绝望与自责如同实质般涌出。“我不是个好父亲……也不是个好丈夫……我连家都守不住……可是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这样惩罚我？！”他的声音嘶哑，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

李奥知道不能再放任他的情绪失控。他深吸一口气，属于高阶Alpha的、带着冷静与秩序意味的信息素不再掩饰地释放出来，试图压制罗根那狂暴的悲伤。

被强制压制的罗根显得更加痛苦，他没有攻击李奥，而是猛地抓住李奥的双臂，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声音带着泣音：“我儿子……他死的时候，就跟你差不多大……跟你差不多大啊！”

李奥果断关掉了那台还在重复播报灾难的收音机。

“罗根上尉！”他提高了音量，用上了军衔称呼，试图唤回对方的理智，“听着！这台收音机的信号接收一直不稳定，它收到的信息未必准确！我们需要立刻向威廉船长汇报，核实情况！”

他顿了顿，看着罗根空洞的眼神，放缓了语气：“我先陪你去一趟塞拉斯医生那里，你需要镇定剂。”

罗根像是没听见，依旧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

“罗根上尉！”李奥再次加重了语气。

这一次，罗根的身体震了一下，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落在李奥年轻却坚定的脸庞上。他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前往医疗室的路上，罗根沉默地跟在李奥身后半步的位置，步履沉重。李奥能感觉到那饱含悲伤与追悔的视线落在自己背上。

“你妹妹，索菲亚，”罗根的声音很轻，仿佛梦呓，“上次我去希望星看她，去幼儿园门口等了三个小时都没接到她，没想到她已经上小学了……她说再也不要理我了，除非我和你妈妈复婚……她总是追着我问‘爸爸，哥哥什么时候回家？’……我们什么时候能一家四口一起去游乐园……”

他断断续续地诉说着，那些关于女儿和已故儿子的片段，直到医疗室的滑门近在眼前，罗根才猛地停住脚步，不再前行。

他抬起头，脸上纵横的泪痕尚未干透，眼神却奇异地恢复了一丝清明，甚至带着一种心如死灰的平静。

“李奥少尉，”他叫出了李奥的军衔，声音沙哑却清晰，“不用担心我。”

他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脸上的皱纹仿佛在这一刻深刻了许多。

“无论如何……”他挺直了些佝偻的背脊，仿佛用尽了最后的气力，低声道，“……我会尽好一个老兵的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