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门试炼5(第2页)
“毕竟,”他慢条斯理地补上最后一句,却重若千钧,“我只是个无灵根的凡人啊。”
空气骤然一静。姬如是脸上的笑容像是忽然被冻住,所有推脱的、周旋的话术都僵死在喉头。他撞进沈觉浅那似笑非笑的眼里,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却又深不见底,只无声地传递着一个不容抗拒的指令。
等他反应过来时,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微微颔首,他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自己喉咙里滑出来:“…荣幸之至。”
沈觉浅仿佛这才瞧见旁边还有一位,目光轻飘飘地落到赢相宜身上,那眼神里的意味明白得很——“别光看着啊,您也请吧?”
他笑得一脸纯良,语气更是客气得挑不出半点毛病:“赢公子良善,想必也不忍心让姬公子一人独行吧?”
姬如是僵硬地转过头,几乎能听见自己颈骨发出的“嘎吱”声,他对着赢相宜挤出一个近乎求救的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相宜兄。”
赢相宜的脸色瞬间黑得能滴出水。他狠狠剜了沈觉浅一眼,那眼神恨不得当场将他剐了。可众目睽睽之下,姬如是已经点了名,他若此刻退缩,折的不止是姬如是的面子,更是整个赢家的脸面。
再者说,不去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用鼻子重重哼出一股带着杀意的浊气,铁青着脸,额心战印也散发金光,一步一顿地走到了姬如是身边,活像不是去登梯,而是去上刑。
看着赢相宜这尊煞神终于挪了过来,姬如是悬到嗓子眼的心,才勉强落回去半分。
“你,当罚。”叶照眠在一旁冷冷地吐出了这一句话,沈觉浅见他先前一句话都不说,赶着是在这等着他,他眉眼轻佻,斜睨着叶照眠,“那该怎么罚呢?”也不问他为什么要罚,只语气玩味地静静等着那独属于他的惩罚。
却不料叶照眠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独身向石梯走去,只余有方寸间轻微浮动的衣袍,在石梯上留下长长的影子。沈觉浅舌尖顶了顶齿根,眸中翻涌的情绪有些复杂,最后却是什么话也没说,跟了上去。
沈觉浅看着面前不远处熟悉的两道身影,当真是该学的没有学到,不该学的学了一堆,这四大世家一代真是不如一代,姬如是和赢相宜也发现了沈觉浅,眼神微微闪过诧异,“小沈,怎的自己上来了。”
“突然觉得自食其力也很不错。”沈觉浅嘴角挂着人畜无害的笑,眼底的兴致却是不高,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两颗枣来,递到姬如是面前,“姬公子幸苦了,这路上说了这么多话,必是口干舌燥吧,我这有几颗枣可供解渴。”
姬如是看了眼那掌心的碧绿脆枣,捏着折扇的手缓慢收紧,而后将折扇打开轻摇了一下,“这脆枣不易,无功不受禄,小沈还是自己留着吧。”
“叶尊者,似乎走远了。”一旁的赢相宜风马牛不及地突兀说了这么一句,沈觉浅神情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盯着姬如是的脸看了一眼,半晌才道:“如此,那只好下次再请姬公子品鉴了。”
沈觉浅人影都快逐渐看不见之后,姬如是才整个人卸力下来,用指腹拭去嘴角溢出的血迹,咬穿的舌尖此刻还在隐隐作痛,提醒他,方才沈觉浅那一眼里裹含着冰冷的杀意,那是如同看死物的眼神,这人当真是有些惹不起,不过,事情倒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无灵根的凡人吗?
有趣,还真是有趣啊。
景象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坍缩、重组。
炽烈的阳光再次蛮横地刺入眼底,那轮该死的旭日依旧分毫不差地挂在天空。仙雾、山峰、雷鸣、以及那只冷漠的巨瞳……所有的一切,连同苍玄那套分不清是鼓励还是诅咒的说辞,都像是用最精准的模具重新浇筑了一遍,连语调的起伏都没有半分偏差。
人群像是被抽掉了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嘴唇因反复的干渴而裂开细小的血口。他们不再交谈,甚至不再喘息,只是凭借着某种可悲的本能,拖着沉重的身躯再次迈向那条仿佛永无止境的石梯。
而攀登石梯流程早已烂熟于心。
李四再一次在那个熟悉的角度失足。这一次,姬如是甚至在他惊呼出声前就下意识地伸出了手——动作熟练得让人心寒。掌心被粗糙石棱割开的痛楚如期而至,他甚至能预判到下一瞬血液渗出的速度。
“多、多谢仙师……”李四惊魂未定的道谢声也像是上了发条,重复着上一次的台词。
姬如是扯了扯嘴角,连敷衍的力气都省了。他麻木地舔去掌心血珠,尝到的只有一股循环往复的铁锈味和深深的厌倦,窥探沈觉浅的视线也越发明显,他倒是真有些弄不明白了为何非要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这个粗鄙的凡人,莫非,他也发现了?
终于,又到了最后一步。那个瘦小的身影再次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精准地撞向沈觉浅的腰间,然后力竭倒地,抽搐着,流下两行一模一样的血泪。
没有人低头。寻仙者们像是绕过一块碍事的石子,面无表情地跨过那具微弱起伏的小小身体,争先恐后地踏向终点——那个永远也抵达不了的“终点”。
沈觉浅冷眼看向着急救下李四的姬如是,又对那晕倒在血泊里的孩童视而不见,眼底闪过嘲弄,又见姬赢二人握紧手中折扇与佩剑时,沈觉浅知晓这多次的石梯循环反复,终是让这二人开始着急起来。
姬如是和赢相宜自然落在最后。丹药带来的灵气补充早已赶不上这诡异循环的消耗,一种源自根基的虚乏感如同附骨之疽,悄然蔓延。
赢相宜指节捏得发白,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不能再等了。”姬如是脸上那副惯常的假笑终于溃散,他望着前方再次开始扭曲的景象,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近乎狰狞的决绝。
“布谷——”
那催命般的鸣叫刚刚钻入耳膜,“动手!”姬如是的声音与赢相宜的剑同时爆发!
一只上体多呈暗灰色,腹部具有细密的黑白横斑,羽毛修长且末端有白色斑点,喙尖微弯的巨鸟跌落在石梯上,发出一声巨大地闷响。
鸟嘴处溢出来丝丝鲜血,天空中飘落下杂乱纷飞的羽毛,而那双锐利的兽眼在这场羽毛雨中依旧明亮地看向杀死它的姬赢两人,直至全身血液流尽,也未曾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