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润物细无声（第2页）

云清辞在得知这个消息时，正在自己的小院中尝试用新收获的“金纹铁线藤”纤维编织具有微弱魂力导性的绳索。她手中的动作微微一顿，唇角几不可查地扬起一丝微小的弧度。

老师收到了她的信息，并且用她自己的方式，做出了回应。虽然这回应包裹在“例行赏赐”的官方外衣之下，但其下隐藏的意味，对于知情人来说，清晰无比。

更让云清辞感到惊异的是，这种无声的交流，似乎并非单向。

又过了些时日，在一次武魂殿内部的小型聚会上（云清辞因身份特殊得以列席），几位隶属于长老殿、资历较老的红衣主教在闲聊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了神祇传承考核的一些古老传闻。他们并未提及具体的罗刹神考或天使神考，只是模糊地谈及，某些古老而强大的神祇传承，其考核过程不仅针对魂力与肉身，更直指灵魂与意志。

“据说，有些传承会引动人心最深处的执念与阴影，”一位白发主教捋着胡须，似是无意地说道，“如同镜面，映照出内心最脆弱、最不堪的一面，反复拷问，甚至……会因此牵动某些旧日伤痕，无论是身体上的，还是……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另一位主教接口道：“不错，古籍杂谈中确有零星记载。那种源自神祇的力量，充满了极致的神圣……或者……嗯，另一种极致的属性，非寻常魂力所能抗衡，对精神的冲击尤为可怕。若无坚韧不拔的意志，或是……某些属性相合、能起到安抚疏导作用的外物辅助，极易沉沦其中，后果难料啊。”

这些信息琐碎而模糊，听起来就像是老人们在炫耀见识的闲谈，将不同神考的某些共性特征混杂在一起讲述。但在场的云清辞，却听得心中凛然。

她并非凭空理解这些话。

首先，关于老师比比东身上的异常，她早有察觉。通过日复一日的送餐、偶尔的按摩以及近距离的接触，她那源自前世仙尊、对能量本质极其敏锐的感知力，以及灵眸武魂对精神波动的洞察，让她早已隐约感知到，老师体内盘踞着一股极其强大、充满怨憎、邪恶意念的黑暗属性神力。这股力量与老师自身的魂力格格不入，甚至隐隐在侵蚀她的身体与精神，带来巨大的痛苦。她曾多次在帮老师按摩时，尝试用自身温和的灵力去疏导，虽效果微弱，却让她对那股力量的阴冷与暴戾有了更直接的体会。

结合在武魂殿藏书阁阅读过的一些关于上古秘闻、神祇传说的非核心机密杂书（这些书籍允许高层人员借阅，但大多被视为荒诞不经的传说），其中对某些执掌负面权柄神祇的描述，与老师体内的力量特性隐隐吻合。她心中早已有了一个模糊的猜测——老师很可能在继承一种与“黑暗”、“邪恶”、“怨念”相关的神位，那股折磨她的力量，正是传承所需承受的神力侵蚀。虽然不清楚具体是哪个神位，但那股力量的本质，她凭借自身独特的感知和知识储备，已经有了大致的判断。

其次，关于千仞雪。虽然天使神考的具体内容属于长老殿最高机密，但“天使之神”的存在及其神圣属性在武魂殿并非绝密。千仞雪作为圣女，接受天使神考是公开的秘密。结合刚才主教们提到的“神圣属性”神考可能存在的特性，以及千仞雪身份，云清辞很容易就将那些关于“引动执念”、“冲击精神”的模糊描述，与千仞雪可能面临的天使神考联系了起来。

这会是巧合吗？

云清辞几乎可以肯定，这不是。这很可能是千仞雪那边，在收到了比比东“赏赐”的明确回应后，进行的又一次信息传递。她无法直接告知另一种神考（罗刹考）的具体内容，那太过敏感且冒险。但她可以借助麾下之人，在“不经意间”流露出神考过程中某些可能具有共通性的、尤其是关于精神层面考验的经验教训，以此作为一种隐晦的提醒。那些主教话语中隐含的“属性相合的外物辅助”，或许就是在指类似“雪晶绒”那样，对稳定精神、抵抗侵蚀有奇效的宝物。

聚会结束后，云清辞再次寻了一个向比比东汇报研修班进展的机会。在正事谈完后，她如同上次一样，用一种带着些许求知欲和思索的语气，“偶然想起”了聚会上的听闻。

“老师，弟子今日听几位老主教闲谈，说起一些古老的神祇传承考核，”她语气平和，如同在探讨学术问题，“据说其凶险不仅在于魂力肉身，更在于直指精神本源，能引动心魔执念，冲击甚巨。甚至提及，不同属性的神力，其侵蚀与考验的方式也迥异，当真玄奥莫测。”她将自己对比比东体内力量的观察感悟，巧妙地融合进听到的“传闻”里，使其听起来更加真实可信。

她依旧没有提及任何具体神名或人名，只是将听到的信息与自己合理的推测结合起来转述。

这一次，比比东的反应比上次更加隐晦。她甚至连笔尖都未曾停顿，只是在她说完后，抬眸淡淡地扫了她一眼，那目光深邃如同星空，仿佛能看穿她话语下隐藏的所有观察与推断，却又什么都没说。然后，她便重新低下头，专注于手中的政务。

但云清辞知道，她听进去了。而且，老师很可能明白，她不仅仅是在转述传闻，更是在隐晦地表达自己通过观察得出的某些认知。

一种奇特而脆弱的默契，就在这一次次看似偶然、实则精心设计的“信息中转”中，悄然形成。

比比东与千仞雪，这对母女，如同两个隔着深谷对望的绝顶高手，谁也不肯先放下身段，迈出那通向对方的第一步。她们依旧维持着表面的冰冷与疏离，在公开场合相遇时，依旧是那套无可挑剔却毫无温度的礼仪。

然而，在无人可见的层面，一条极其细微、几乎不可察觉的丝线，通过云清辞这个“中间人”的巧妙编织，将她们隐隐连接了起来。所有的关切、提醒，甚至那深埋的、无法言说的牵挂，都被小心翼翼地包裹在“偶然”、“听闻”、“杂记记载”、“例行公事”的外衣之下，经由云清辞润色、转达。

云清辞完美地扮演着这个角色。她从不逾矩，从不探究，只是忠实地、巧妙地传递着那些无法直接诉诸于口的信息。她就像一场无声的春雨，悄然浸润着那片干涸了太久的情感冻土，虽然缓慢，却带着一种执着的、不容忽视的力量。

她不知道这场无声的交流能持续多久，最终会将这对母女的关系引向何方。但她愿意继续下去，为了老师眉宇间或许能因此减少的一丝疲惫，也为了千仞雪那隐藏在冰冷面具下、偶尔流露出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黯然。

润物，亦可细无声。而有些改变，往往就从这最细微之处，开始发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