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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经年(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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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緹緹又开始不说话。她坐在后座上,让他看不到表情。隔了一会儿,周緹緹突然说:“你不如康宸叔叔会讲笑话。”

“爸爸知道。”

“你就只知道,你都不改的。”

“爸爸会向著这个目標努力的。”

周緹緹又说:“你也不会像康宸叔叔那样高兴地笑。就算你比他好看,你也比不上他。”

周晏持冷著脸回应:“就是因为他没我好看,所以他只能靠笑吸引注意。”

周緹緹瞪著他:“可是康宸叔叔从来不会让妈妈不高兴!更不会让妈妈哭!他只会想办法哄妈妈更高兴!”

周晏持重新陷入沉默。这是他防御最薄弱的地方,每一次都是这样。可是周緹緹仍然不想原谅他,她就像个小炮弹一样接连轰炸:“我喜欢康宸叔叔,我討厌你。妈妈也喜欢康宸叔叔,妈妈也討厌你!”

周晏持终於开口:“爸爸知道。”

“可是,”车子里安静了一会儿,周緹緹突然有了一丝哭腔,她有点惶然地望著周晏持,“就算是这样,我还是不想让他们结婚,怎么办?”

周晏持在周二上午重新造访了聂立薇的心理诊所。他没有事先预约,聂立薇不在,只有助理接待了他。

周晏持穿著深色大衣,背著光线,显得身长玉立。加上一张足以蛊惑人心的面孔,聂立薇的年轻小助理很快有点脸红。周晏持问聂立薇什么时候回来,助理说大概要到中午,周晏持说没关係,我就在这里等她。

助理要拨电话,被他制止住:“你不用催她。”

周晏持耐心等待。桌几上放著几本杂誌,被他隨手拿起来翻阅。过了一会儿助理静悄悄地退了出去。等窗外的人影看不见了,周晏持站起身,走到角落一排放著心理諮询手记的玻璃柜前。

他费了一点时间找到备用钥匙,然后打开柜子。心理医生经手过的病人往往都是长期跟踪治疗,记录上每一例病案的治疗文字都密密麻麻。他从七年前找起,翻了许久,在已经有些尘灰的一页上看到了三个字——杜若蘅。

那上面很详细地写著杜若蘅当时已婚的婚姻状况。还有年龄等其他基本信息。然后是病情主诉,聂立薇的字跡清晰明了,只有简单一句话。中度抑鬱,情绪焦虑並悲观绝望,偶有自杀倾向。

周晏持把那份諮询手记来回看了多遍。从病因到治疗过程。然后在聂立薇回来之前他已经离开。他无法集中精神开车,打电话给司机,叫他过来接。

司机奉命赶到的时候周晏持神色倦怠,司机小心翼翼问他要去哪里,问了两遍周晏持都没听见。直到將车子开到远珩楼下,周晏持揉著眉心低低吐出两个字:“回家。”

於是只好又回周宅。管家看见他的脸色时嚇了一跳,结结巴巴说您怎么了出了什么问题,周晏持根本不理会,他上楼的时候面沉如水,接著將臥房反锁,跟管家说任何人不准打扰。

老管家趴在门板上偷听,但听不见一丝声响。到了深夜他悬提著一颗心去睡觉。第二天清早听见院子里有咔嚓咔嚓的声音。他心神一凛,睡衣都没换就跑出去,看见晨光沐浴之下,周晏持弯著腰,手里一把枝剪,正挨个给墙边的芍药修剪枝条。

他的动作挺优雅,但这举止在大清早出现著实诡异。老管家张张嘴:“……您这是在做什么?”別是受了什么刺激脑子出问题了吧?

周晏持没什么表情。也不讲话,兀自拿著剪刀继续咔嚓咔嚓。

清明节过后,杜若蘅与康宸因公事一起回了一趟t城。

周緹緹对康宸的好感大多数都来自对比。杜若蘅对周緹緹的教育並不像周晏持那样过度宠溺,相对来说她仍是一个比较严厉的母亲。在一些原则问题上她很少对女儿妥协,这让在父亲那里受宠惯了的周緹緹有时候很不高兴。母女两人不和的时候,康宸一般就会扮演红脸的角色。他会在周緹緹开始大哭抹眼泪的时候抱她出门,带她去吃冰淇淋,哄著她將刚才的事情都忘记。

比较之下,在周緹緹眼里,自然是康宸比母亲更为和蔼可亲。

苏裘这样替康宸的行为解释:“想要升格做后爸也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嘛你要知道。周緹緹是你的心头肉,康宸打不得骂不得,那就只有哄著。他还有点理智就明白只能这么办。周晏持能打周緹緹屁股,康宸敢打一下试试。你还不得心疼死。”

杜若蘅试想了一下那情景,说:“他如果真的这么做其实我也不是很心疼。”

苏裘咬著吸管不怀好意地笑:“这种话你跟康宸诚心诚意说一万遍他都不敢信。你死心好了,以你俩的性格,不上十几二十年,是不会相互信任到一定份上的。”

杜若蘅必须承认她说得正確。事实上苏裘每次的发言都更像是预言。她言语犀利,但每每精准。也许正是因为她实在太清醒,才让她一直以来都难以真正喜欢上一个人。感情就是一笔糊涂帐,经不起仔细推敲。算得越清,也就腐朽得越快。

杜若蘅与康宸参加的是t城一家酒店供应商所举办的活动。本来这种事轮不到两个人一起,康宸却一定要跟来。

既然有康宸在,杜若蘅就不必再想尽办法滴酒不沾。她在行政岗位呆了三年多,经歷过的棘手事比任客房部经理时有增无减,最让人头疼的却还是要数酒桌文化。她是女士,身量柔弱,浅笑间嫣然动人,是某些宴请方最偏爱灌酒的对象。以前杜若蘅从来不需要应付这种事,这三年来终於体味够了箇中滋味。

大多数时候她还是可以不动声色地挡回去,有些时候则很难双方都和气地推拒掉。半个多月之前杜若蘅便遭遇了一场险情。那天康宸不在s城,另外一位副总因事提前离席,留下她与一位男下属单薄地应付全场。最后酒宴散去,那位来头颇大的客人试图將她拖去楼上,他的手向著她的面颊伸过来,在剩下半根手指头距离的地方,被杜若蘅一杯酒泼在脸上。

这场意外的直接后果便是景曼丟掉了一笔本来说好要签五年的高昂订单。除此之外那位客人还扬言要將整个酒店集团都加入了黑名单。他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让当场拂面的杜若蘅不好过,而事实上杜若蘅也確实不够好过。很快总部就问责下来,措辞严厉惩罚苛刻,如果不是康宸说情,她已经被直接免去职位。

这件事到现在甚至都还没有了结。那位客人仍然不依不饶,康宸已经准备回去s城之后两个人一同飞去m市亲自登门道歉。

有的时候杜若蘅会隱约有放弃的心理。她从来没有喜欢过这类工作,三年前会答应这个行政岗位是觉得自己戴的面具差不多足够坚硬,事实证明她高估了自己。康宸一直认为她坚强而利落,处理起事情来大方得体极具亲和力,只有杜若蘅自己清楚自己究竟会想些什么。

她心里一直有某些东西固执地不肯低头,不管康宸如何给她灌输各种长袖善舞的手段,她都仍然不是那种能够做到左右逢源之人。

有康宸在,杜若蘅大多数时候都在专注於品尝眼前那道松鼠桂鱼。她已经多年没有来过这家私家菜馆,这里菜品的味道令她怀念。直到后来有人递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杜若蘅没有防备,半勺深色的鱼汁便眼睁睁浇在了她的白色衣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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