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亮的艺术品(第1页)
果然还是不和谐。
首尔某现代艺术品展厅内,崔书允蹙眉看着眼前名为《雨后》的巨幅山水画。
她单手抱臂,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曲起的拇指关节轻轻扣在额角的同时做了个按压的动作,动作落空,她才想起,这里不是工作室也不是家里,手里没有笔或工具。
以“自由之形”为主题的现代艺术品展中,有名为“鹤唳”的玉雕作品,洁白的鹤昂首仰望天际,脚掌微抬,姿态闲适优雅;有名为“卡曼德拉的季风”的金属作品,结合光影作用,群蝶振翅飞舞的效果活灵活现;也有名为“寂静城市”的石膏作品,黑白灰色的城市上方,几何小人坐在月亮上。相比之下,眼前的画除了占据半面墙的惊人尺寸,并无特别之处,参观者大多匆匆扫视一眼,便去寻找更受瞩目的明星作品。
只有崔书允在画前驻足良久。
群山隐入雨后的雾气昭昭,墨色如烟,氤氲消散于江面水汽之中,终至无迹可寻。崔书允不知道,她站在这幅画巨大的留白处,身上飘逸柔软的墨蓝色外衫和白色长裙奇妙地和画的颜色融合,像站在了画里。
“这幅画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有人问。
“唔,接笔的晕染有问题。”她头也不回地回答,目光牢牢锁在画上,在脑海里构思,如果是自己的话,应该会怎么处理。
“接笔?”那人又问。
她指尖虚点在画面右下方:“这里是经过补色处理的,在修补有损坏的画作时,修复师需要根据原作的笔触,衔接损坏处,尽量还原它之前的样子,”手指随即指向墨色浓重处,“新补的位置颜色没问题,但晕染过头了,看起来很生硬,而且在特定的光下显脏。”语不停顿地说了一通,她才侧过头,迎上年轻男人带着浅笑的脸。
徐正雨此时才看清对方的样子,年轻女孩有一双圆圆亮亮的眼睛,窄窄的双眼皮在眼尾处绽开小小的扇形,眼角微微下垂,一双黑锆石一样的瞳仁卧在小扇子似的眼睫下,抬头看人时,带着澄澈的天真,秀挺的鼻梁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眼眸的稚气,不薄不厚的嘴唇抿出柔和的线条。
徐正雨称赞:“好厉害,像戴着显微镜一样。”
崔书允收回目光,自言自语般地说了句:“是工作需要。”
看起来像是新人修复师第一次独立完成的作品,虽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但在晕染的时候下笔轻一些就好了。她仰头再次扫过整幅画作,遗憾地放平视线,再未投注给徐正雨更多关注,转身走开了。
徐正雨惊诧地张了下嘴,又不知说什么,对方齐腰长发的发尾、衣摆和裙裾随着她的动作荡出一阵一阵涟漪似的起落,像是水墨画自身生出了意志,从自身剥离出两条色彩。
“徐正雨先生。”
徐正雨从那道背影上收回视线看向来人,是妈妈安排的相亲对象,脸上愉悦的笑意几不可见地淡了下,旋即又调整好表情,迈步迎上去:“姜闵之小姐。”
他今天穿的是半长的草绿色立领西装,腰上系同色细腰带,搭配米白色修身长裤,这本是一身张扬艳丽的打扮,但长相俊美的徐正雨穿上非但不显轻浮,他精致的五官和气场反而和这一身装扮相得益彰,人没有被衣服压下去,衣服反而像是被他放大了光彩。
看着走过来的徐正雨,姜闵之的笑容真挚了几分:“让你久等了。”
他语气温和:“没关系,我也刚到不久。“
姜闵之提议:“我们去那边看看吧,有几件明星展品都在那里。”
“哦好。”徐正雨由她带领着往人最多的地方走,她语气活泼地边走边向徐正雨介绍,“光看照片已经很震撼了,鹤的形态姿势都那么优雅,真不愧是柳大师的作品……这次总算能见到实物了。”
徐正雨回头看了一眼那幅巨大的山水画和已经空出来的留白位置。
他还是第一次有点感激张女士安排的相亲。
他转过头:“嗯,的确是难得一见。”
照片在工作台上摊开,纸张厚厚地堆叠在一起,被随手推到一旁,每张纸上都布满颜色相近的烟绿色笔痕。
将最后一张纸和照片仔细对比过后,崔书允失望地呼出一口气,把它推到一旁,加入同样命运的伙伴队伍。
新的数据后面再次被画上红色的×,她握着笔杆,拇指抵住笔端,关节抵在额头处蹭了下。
还是不对。
这次的委托任务是修复一幅明代古画,画中隐士的衣服轻盈飘逸,有灵动的光影,但时间让这幅画淡去原有的光华,她的任务是将这份灵动留在纸上,让它保持鲜活的样子。
但无论是传统的方式还是现代工艺,都达不到保留原作灵动感的同时,不伤及画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