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是黑猫吗(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兰香的脚步声消失在抄手游廊尽头后,萧允宁倒不觉得无趣。他伏在汉白玉石栏上,藕节般的小臂支着下巴,小脑袋随着眨眼的星子一点一点。晚风卷着荷塘的清气掠过鬓角,将他鸦羽般的发梢吹得微微颤动。

寂静忽然被细碎的声响划破。咔嚓,咔嚓,带着湿漉漉的黏腻感,在这万籁俱寂的夜色里格外分明。萧允宁屏住呼吸,那声音便愈发清晰,仿佛有谁正蹲在暗处,细细啃噬着什么活物。

他踮着脚尖,绣着流云纹的锦鞋踩在青石板上悄无声息。绕过爬满薜荔的假山转角时,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月光被石峰切割成碎银,在地上拼出斑驳的图案,而图案中央,正蹲着个黑乎乎的人影。

那人似乎察觉到动静,猛地抬头。萧允宁借着斜斜的月光看清了模样——那人约莫十岁左右,全身裹着油亮的黑泥,仿佛刚从泥潭里捞出来一般。

最骇人的是他左半边脸,一块暗红色的胎记从眉骨蔓延到下颌,像团凝固的血渍,在苍白的皮肤映衬下更显狰狞。此刻那胎记边缘还沾着几片银白的鱼鳞,嘴角挂着的猩红不知是血还是别的什么,顺着下巴滴落在衣襟上,晕开点点暗沉的痕迹。

唯有一双眼睛,夜色中显得格外突兀。此刻正盛满警惕与野性,牢牢锁在萧允宁身上。他手里攥着半条银鳞鱼,齿痕处还在滴落带着腥气的汁水。

萧允宁被他这样看着,好似被之前咬过自己的蛇盯住了,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他踉跄着后退,后腰撞到冰凉的石栏,脚下却踩空了——原来已退到荷塘边的软泥地。“噗通”一声,他整个人向前扑倒,手掌按在湿滑的淤泥里。

回头望去时,萧允宁的魂都要飞了。双脚正一点一点往荷塘里滑,冰凉的河水已经漫过脚踝,带着水草的腥气往裤管里钻。他慌乱地想抓住什么,可四周只有光滑的石壁和稀软的淤泥,越挣扎,身体下滑得越快。

“救……救命!”他终于哭出声来,泪水混着冷汗淌在脸上“谁来救救我……呜呜……”恐惧像水草般缠住心脏,他胡乱扫视四周,目光最终落在那个唯一的人影上。

“救命!”这声呼喊几乎是脱口而出,带着孩童特有的本能,“救救宁儿!宁儿不要被淹死!呜呜呜……哥哥快救我!”

那人僵在原地,握着鱼的手指慢慢收紧。萧允宁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那双眼睛里翻涌着自己看不懂的情绪。本想转身遁走,可那带着哭腔的“哥哥”一声声撞过来,像石子投进静水。

迟疑片刻,他终是转过身,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过来。萧允宁看清他走近时的模样,膝盖处的裤子破了个大洞,露出的皮肤上满是新旧交错的伤痕,走路时左腿微微跛着,想来是有伤在身。

粗糙的手掌抓住他胳膊时,萧允宁闻到一股淡淡的腥气,混杂着阳光晒过的泥土味。那人的力气极大,几乎是将他从泥地里拎了起来。

不等萧允宁站稳,眼前的黑影已如融入墨汁的水滴,悄无声息地隐入假山后更深的黑暗里。

“呜呜……吓死我了……”萧允宁坐在干爽的石板上,还在不住地抽噎。他抹了把眼泪,望着空荡荡的假山方向,“谢谢你,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回应他的只有风吹过荷叶的沙沙声。

萧允宁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的泥点。月光下,假山旁的地面上还散落着几片亮晶晶的鱼鳞,以及几滴早已凝固的暗红痕迹。

他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小脸上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呀,莫不是刚才的哥哥,是会变人的黑猫么?”

“九皇子,九皇子——你怎么在这儿呢?叫奴婢好找,您——您这身上怎么弄的?“

看到兰香打着灯找过来,九皇子刚刚平息的委屈又冒出来了,“兰香姐姐,我好害怕呜呜呜——我刚才差点掉下去了,幸好有一只黑猫变的哥哥把我救起来了。“

兰香闻言哪里管的上什么黑猫,又惊又怕,连忙翻来覆去地检查九皇子的身上,看没有外伤,才跪下告罪“九皇子恕奴婢死罪,奴婢不该放您自个儿待在水边,奴婢该死,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万死难辞其咎!“

“不要不要——兰香姐姐不会死,宁儿现在没事了,是宁儿自己,是宁儿让你去找鱼网的,不是兰香姐姐的错,姐姐不会死的!”

兰香抬起头,眼中还有余悸:“奴婢谢殿下宽宥!“小殿下良善,但兰香有罪难免,兰香回去就向皇后娘娘请罪。”

“你起来吧!宁儿回去会向母后说兰香姐姐好话的!”

出了这样的事,萧允宁也不网鱼了,兰香把他抱回昭阳殿。萧允宁看着渐渐远去的假山和举荷亭,却怎么也看不到那道身影,目光有些心不在焉,月色朦胧,叫人怀疑是在梦中。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