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了什么委屈(第2页)
路覃泗看着一会儿坐下一会儿站起来的萧允宁无奈道:“殿下,这句话从昨天晚上开始你问了我没有一百遍也有八十遍了。”
萧允宁这几日一直念叨着,再过半月,就是沈砚的十五岁束发礼。这几日萧允宁夜里,翻来覆去琢磨礼物——说是太子哥哥及冠生辰时,宫里张灯结彩,京中世家送的奇珍异宝堆了满殿,父皇还亲手赐了象征储君威仪的玉带。
可哥哥呢?就像株长在角落的梅,少有人问津。萧允宁说着还从床上立起来,哼哼的说,这次非要寻些哥哥没见过的、独一份的新鲜东西,让哥哥的束发礼也热热闹闹的,好不容易捱到休沐日,萧允宁从昨天晚上就兴奋的睡不着。
想起他那副样子路覃泗就忍俊不禁,小小年纪,就会疼人了?看着萧允宁的样子,路覃泗的心情也期待起来,自己十八岁进宫,如今已有近五载不曾来过宫外了。
身后跟着的侍卫们都换了青布常服,脚步放得极轻,像一群沉默的影子,不远不近地护着。
路覃泗今日没穿平日里那身墨色宫装,将头发用玉簪束起,换上了萧允宁送的月白织锦长袍,衣料是江南新贡的云锦,阳光一照,能看见丝线里藏着的细碎银纹,广袖垂落轻软如云,眉目清长,再加上他身上稳重的气质,又带着些少年人的清朗,真真让人觉得恍若天人。
萧允宁围着他转了两圈,小嘴巴张成了O形,啧啧惊叹:“覃泗哥哥!你这样穿真好看!比京里那些世家公子都要俊!”
“殿下又忘啦——不可以叫我哥哥的。”
“可是现在在外面呀!哪儿有那么多规矩,而且你不要叫我殿下了,要低调啦——”
路覃泗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顺从地伸手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头发。萧允宁今日穿了件粉白锦袍,领口缀着长命锁,是皇后特意给他的;发间系着红色的丝带,风一吹就轻轻晃;小脸圆圆的,脸颊透着红晕,圆眼睛亮得像浸了星光,像下凡的小仙童,干净得让人不忍碰。“我们宁儿才好看,”路覃泗的声音放得柔,“倒像从天上下来的小仙童。”
闻言萧允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连脖子都染上了浅粉。小脑袋埋得快碰到胸口,声音细得像蚊子哼:“覃泗哥哥就会取笑我……”
路覃泗看着他这副害羞的模样,伸手牵住他的手:“走吧!你第一次出宫,哥哥带你好好看看这人间烟火。”阳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个高些,一个矮些,肩并肩挨在一起,倒真像寻常人家的兄弟。
萧允宁的目光很快被街角的糖画摊吸引了。摊前围满了踮脚的孩童,白发老伯坐在小马扎上,手里握着把铜勺,勺里盛着熔化的琥珀色糖稀。只见他手腕轻轻一转,糖稀就顺着勺尖流下来,在青石板上画出了只蹦跳的兔子——长耳朵耷拉着,眼睛圆溜溜的,细糖丝勾勒得栩栩如生。孩童们看得惊呼,萧允宁也挤进去,眼睛都看直了,拉着路覃泗的袖子小声喊:“覃泗哥哥!我也要!画一个我!”
老伯听见了,笑着朝他招手:“公子,给您弟弟画一个吗?”
路覃泗一愣,没有反驳,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萧允宁连忙凑过去,乖乖地仰着小脸。老伯看了他两眼,手腕起落间,铜勺在石板上灵活地游走,不过片刻,一个粉袍圆脸的小娃娃就出现在石板上,眉眼间的灵气竟和萧允宁一模一样,引得周围的孩童都凑过来看:“哇!这个糖人好好看!”
萧允宁小心翼翼地捧着老伯递来的糖人,欢喜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糖人还带着温热的甜香,他舍不得咬,只拿在手里转着看。
往前走,更热闹的景象还在后面。路口围了一圈人,萧允宁挤进去一看,是个蓝眼睛的胡人牵着只长鼻子猴子。猴子穿着绣着花纹的小褂子,戴着顶小帽子,胡人一吹哨子,它就翻着跟头转圈,转完还会伸出爪子讨赏;胡人把铜钱放在它手里,它竟能准确地放进旁边的小筐里,引得路人阵阵喝彩。
萧允宁也跟着拍手,巴掌都拍红了。不远处的幻术师表演完吐火吞刀,又见他手里托着只雪白的白鸽,鸽子咕咕叫着,眼睛亮晶晶的。只见他手袖轻轻一扬,口中念了句听不懂的咒语,白鸽突然扑棱着翅膀飞起——可刚飞起来,就化作了漫天粉白花瓣,纷纷扬扬地落下,有的落在路人的肩头,有的飘进萧允宁的发间。
萧允宁连忙伸手去接,指尖触到花瓣时,却感觉花瓣瞬间化作了一缕轻烟,只留下淡淡的花香。他惊得张大了嘴巴,拉着路覃泗的胳膊连连晃:“覃泗哥哥!你快看!鸽子变成花了!”
暮春的长街落英纷飞,粉白花瓣簌簌落在行人肩头,那抹清隽身影本是寻常街景,却偏偏落入了路旁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马车车身漆色暗沉,与周遭雕梁画栋的华丽车辆相比,显得格外低调,唯有车帘半掩的缝隙里,偶尔露出一角雪白的狐裘垫子——那狐裘毛色油亮,一看便知是极难得的珍品,悄悄泄露出车内主人并非寻常百姓的身份。
“唰——”帘幕放下,车内端坐的青衣男子站起身来,驾车人听见动静回头:“谢世子,您怎么了?”
那青衣男子不答,向外望去,长街上人潮涌动,叫卖声、车马声交织在一起,不过短短片刻,方才那个身影,早已淹没在熙攘人群中,再也寻不到半分踪迹。谢景礼缓缓坐下,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轻声道:“无事,走吧。”
马车缓缓驶动,车轮碾过铺着一层薄花瓣的青石板路,发出“轱辘轱辘”的轻响,渐渐远离了这条热闹的长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