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第3页)
“那么……你是吗?”却料,如月竟反过来诘问他,目光那样认真。
而这样认真的目光让江瑜胸口一震,他低下头似乎是在思考,让如月看不见他的神情,许久之后才复抬首,再次戏谑一笑,继续说道:“或者,我只是忘不了四年前双梅荷塘边的那一夜。”
如月的脸陡然涨得通红,不知究竟是因为赧然还是愤怒,或者两者兼有:“你……江瑜,你可以不爱我、可以利用我,但是怎可以用这样的话来羞辱我!”
来羞辱,我们曾经在一起那些美好的回忆……
然而江瑜仅仅轻然扫视了她一眼,漫不经心道:“既然是要夺走林霍堂的一切,自然也包括他的女人——怎么,作甚一副这样的表情,又不是不曾被我玩过……”
“你闭嘴!”如月再也忍不住了。
她狠狠地瞪视着面前的这个男人,愤怒令她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如月高扬起右手,喘着粗气,恨不能、恨不能——
然而还是没有扇下去。
纵使她扇他一耳光解心头气,那又如何?父亲,终究还是被拖下了水,而现在唯一能救莫家的人,只有江瑜了。
手虚软无力地垂下,如月再次颓然垂下眼睑,只是这一次连整个人都颓然下去,仿佛一尊没有生气的美丽雕像。
她苍白着脸,嘴角微微嗫嚅,最后吐出来的声音轻得似要飞散:“你一定知道霍堂做的生意吧,要怎样,你才肯帮莫家?”
由于她低着头,因此没有看到他眼中的复杂与不忍,以及眼底拼命压抑下去的炽热与翻腾,甚至,带着好几许的痛苦。
然而他的声音依旧那样随意和漫不经心:“可以,以你自己为交换。”
如月猛地一震!
良久,久到江瑜都以为她不会再说话,如月才轻轻开口:“如果这是筹码,好。”
低下头,一行清泪流下来,滑落到她的手背。如月没有躲避,只是背对着江瑜坐下来,右手捂住嘴,肩膀一抽一抽,却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而她的泪,也刻进他的心底,比最呛人的烧刀子还要烈地翻滚他的五脏六腑。
他不禁在心里问自己,这么做是对的吧?用那样刻薄的话掩饰他的真心、掩饰四年来他心底疯长的思念,这样对她,怕才是最好吧?她原本已经那么恨自己,也不多这一次,若是自己突然间说出真心话、出说那些关切而后悔的话,换来的怕只会是她的嘲讽和更深一层的不信任。而那些,会沉重锥痛得他无法承受。
若是能让如月因为恨而记住他,倒也算是在心里为他留了一个位置,不是么?况且,她的蹙眉、她的垂眼、她的扬手甚至她的眼泪,无一不在宣泄她对他的愤怒和抗拒。然而就像是越有毒的事物越叫人渴望和放不下,无比矛盾的,他却又不愿她就这么再一次地离开自己,于是只能用这样拙劣又反道而驰的方法将她留在身边——
真的,已经无法挽回了么?
这样的疑问,在两人心底同时苦涩地浮现。
待如月在佣人的恭敬唤道下去楼下用膳时,江瑜早已候坐在餐桌旁,不发一语地凝视着如月从楼梯走下来,再走向餐桌边。
如月带着讥诮淡淡一笑:“这么望着我做什么?莫不是我没有下来、江军长的所有物还不曾全,就无法开饭?”
江瑜脸色减霁,不似之前的玩世不恭,半晌后低声问道:“你想吃什么,中餐还是西餐?”
如月却置若罔闻,随手折下一支桌上花瓶里的玫瑰花把玩,惊讶道:“咦,怎么刺都已经被剪了?真可惜……”
江瑜的脸色渐渐沉下来,如月虽然不曾看他,但他散发出来的微怒却被她全然感知。意料之外的是,江瑜却慢慢地重复平静,只是声音略微提高了一些:“我让厨房两种都准备了,既然如此,就都呈上。”
一顿晚膳便在这样微妙而又各怀心思的气氛中用完。
如月站起身欲离席时,江瑜也正好拿起餐巾擦嘴。当如月已经背转过去,看着她仿佛要离他千万里之远的背影,江瑜终于忍不住了:“安安!”
如月顿住,片刻后缓缓转过头来,笑得很淡、很淡:“怎么了?”
静默。
良久的静默。
林家的那次晚宴之后,她与他再一次这样静默地相视,无人出声。
他锐利的目光紧紧地攫住她,似乎想努力一直看进她心里去——但终究是枉费。如今的如月,早已不是从前那个眼底清澈一望到底的少女,不是从前那个在他面前毫无保留、甚至一心想讨好他的少女,她学会了隐忍,学会了躲避,学会了隐藏。
究竟是怎样一种复杂纠结而又扭曲的心理,明明在意,却一次次地狠心说谎用言语伤害她!明明想靠近,却一次次地将她推得更远!明明知道她的明湛清澈、告诉自己想要保护这份明湛清澈,却一次次地将她拉下黑暗深渊!
明明,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