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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这世界在剪不断理还乱的熟人中间总是异乎寻常的小。』
这日王子扬醒来的时候窗外的日光已经十分耀眼了。入春以来,如此晴朗明媚的日子其实并不多见。但天气哪怕再明媚,王子扬的心情却不见得也能跟着明媚起来。
这些日子来,她在网上投了许多简历,却因为当时在“齐艺”的标书事件被人弄得人尽皆知,此时竟无一家公司肯用她。这点她早先并非没有想过,但事情真正麻烦到头上来的时候还是有些束手无策了。其实当时也并非非走不可,只是王子扬她自己性格固执,容不得沙子,又恐他人眼光异样留下去也未必呆得舒坦,因此冲动之下便走了。但此刻无业之时却有些后悔,只是倘若事情回过头来再重演一次,她未必就不冲动了。
下午的时候去了次画廊,经过茶吧的时候发现门关着,门口的牌子分明挂着“歇业中”。她忽然就有些类似于担心的紧张了,见了林轩越的时候露出笑脸,犹豫了许久终于像无事人一般随口问:“我经过茶吧的时候怎么看到门关着?章……慎择不在?”
林轩越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王子扬一眼,“说是有些事情,回家去了吧。”
王子扬低头喝了口水,像是了然地“嗯”了一声。
林轩越彼时正在整理宣纸,王子扬嗯了一声之后他正因为性格迷糊而满桌子地找镇纸,手忙脚乱地在一堆书间找到东西之后忽然像很无心般地问:“你找他有事?”
王子扬急急否认:“没,没,就看门关着顺便问一下。”
林轩越笑:“我估计章慎择这两天该有够焦头烂额的了,回去前一天还接到前女友的电话呢。哎,你也见过吧,就上次还来画廊买一堆东西那个?”
王子扬站在画前回过头来:“那想来是回去重修旧好了。”她努力让自己的玩笑听上去更像玩笑一点,可自己却偏偏从话里听出一丝酸味来。
林轩越将那方镇纸轻轻压在宣纸上,说:“那倒应该不至于,他前女友打电话来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了,又不是现任的,没道理人家一联系就忙不迭地回去。”他说着便不厚道地笑起来,少顷又正色,说,“大概是因为家里的事情吧。”
王子扬也不好再问究竟是什么事情,否则就简直太过司马昭了一点。但心里却惊也不是,喜也不是。一来是觉得莫非自己真对人家动了“凡心”?二来又想起许博言的容颜,竟对自己的“移情别恋”产生出不可思议来,明明最在意的应该是许博言不是么?三来又想大抵是冲动了,念及陈天南天长日久的好,觉得自己此刻未免是冲昏头脑了。她理想中的婚姻应该细水长流,相识多年后渐渐因为熟悉与了解而终于决定在一起。而理想的爱情却是干柴烈火的一见钟情,耳鬓厮磨,浓情蜜意,轰轰烈烈地爱一场,最后却未必要在一起,只留下美好的记忆便已足够。
然而与章慎择的熟识却并非其中的任何一种。因此讲计划不及变化。
缘分是种天赐的东西,寻常人哪里计划得起,又哪里摸得透。
她有些紧张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地想:如果实在天命难违,那不如就听天由命了吧。
章慎择自然不是回去见前女友林澜的。但这世界在剪不断理还乱的熟人中间总是异乎寻常的小。
他那天回家吃了顿午餐——饭桌上的气氛并不太好,一大家子人讲慎择你该如何如何,万不可辜负了爷爷替你取名字的一片苦心,好好想想究竟应该怎么办,如此如此。他都没有反驳。
父亲说:“你上次电话里说的事情我们可以答应你,但你也总该知道我们是如何希望你的。”父亲面无表情,这话说出来如同砸下来一般,铿锵有力。但少时父亲十分慈爱,教他许多,一心希望他按照自己的替他规划的路线行走人生。但之后他渐渐长大,有了自己的想法,也不论这想法在父亲眼里是好是坏是对是错,总之他开始反驳,开始反抗。
到底在大学毕业之后没有回南江。
在北京留了好几年,稍后又因为去西桐见林轩越爱上西桐的景色,终于降落般地留在了西桐。所以王子扬第一次问他何时回南江时他说不知道,说以后的事情总是很难讲的。
到底还是身不由己。
这世上有无数两难的事情。他并非不想回来,只是回来后的人生无法再由自己安排。但又不可一走了之,且不说他终究还是因为私事而烦劳了家里人,光说那份亲情的牵挂就使得他无法远走高飞。
只是想逃避,并非不想归去。
堂妹慎言在午餐之后陪他去散心。
读大学的女孩子,身上还有散不尽的学生气。见了多日未遇的堂哥十分高兴,喋喋地讲谁谁谁出了新绘本,哪部漫画作品即将搬上荧幕。半天见章慎择只有一些牵强的笑便有些扫兴的样子。
章慎择反应过来时便有些愧疚,露出笑容来,说:“你想吃什么,哥哥带你去。”
慎言十分高兴,说,那便去吃甜品吧。
两个人去人民路上的那家‘沁园春’吃甜点,慎言点了一块松露蛋糕吃得津津有味,但抬起头看慎择的表情却有些纠结,问:“哥,你真就愿意回来?你不是一点都不喜欢家里这些钱来钱往的事的么?”
章慎择抿了口咖啡,以指轻敲桌面,叹声道:“言言你不知道,我跟家里借了许多钱,照目前这样下去,大概一辈子都还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