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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人生有很多自己都看不透的东西,所以才需要一针见血的知己。』
“章老师,借我一枝3H铅笔好不好?”高中女生忽地站起来四周寻望了一遍,最终目光在章慎择身上定下。
“好,请稍等。”章慎择回过头去含笑望了一眼,转而对王子扬笑道,“今天的课程主要是关于素描阴影部分的刻画,王小姐你先试着来画一下,有问题随时叫我。”然后他礼貌地点头离开。
留在原地的王子扬叫苦不迭,此前几个课时的学习早已让她发现自己最薄弱的正是阴影部分的描绘。林轩越授课之时亦不止一次同她讲过关于描绘阴影部分的技法,无奈人总有特别不擅长的地方,工作上如鱼得水的王子扬,在画画上,却总也没有那般伶俐。
以至于章慎择替她改过一遍后,她仍然不得要领,甚至所有人都走了以后,她还捏着铅笔和素描纸死磕。
章慎择含笑走过来:“王小姐还在研究?”
王子扬略顿住手中的笔,略显尴尬地笑:“没办法,总也画不好。”
章慎择眼神中似是略有好奇地侧头望了她一眼,然后略略弯腰,伸手去指面前的素描纸:“你看,这里是明暗交界线,光从右边照过来,这部分会被挡住,所以……”他把手划过去,“这里的颜色要深一点,而这里……”他用手指擦去过于浓厚的黑色,“就应该要浅一点。”白皙细长的手指就那么堪堪从眼前划过去。
很多女生都难以抵挡手指漂亮的男生,尤其是这个男生还生得一副好皮相,又有难得的好脾气,堪称“谦谦君子”。
因为靠得有些近的缘故,王子扬不动声色地将身子往后缩了缩,但心中却已然给出不低的评价,若不是她迄今都难忘许博言,恐怕自己真的会对面前这个人“二见钟情”。
素描纸上的手轻轻地放下来,章慎择回过头来看她:“王小姐懂了么?”
真真不好意思说自己没有画画的天分,虽则听懂了,却定然还是画不出来的。王子扬一时间真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面前的男子似是看懂她的表情,不由失笑:“没关系,今天就先到这里,明天再继续好了。画画不仅要讲究技法,还要靠天长日久的练习。”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八点了。王小姐要不要一起去吃点东西?”
“谢谢,不了。”王子扬站起来对他略表歉意地点了下头,“章先生您去就好。”既然他不愿被人叫章老师,王子扬便识相改口,只是倘若直呼其名的话,依照两人此时的关系,好像多少还是有点不合适。故此,她用“先生”这样怎么也不会错的称呼。
“那好,我整理一下东西,你先走吧,路上小心,明天见。”章慎择转身,将原本照着那些个静物的大灯关掉。仅余两盏日光灯的屋子顿时变暗,王子扬徒然觉得不适,眼前仿佛出现瞬间的漆黑,不由反射性地将眼睛闭上,顿了片刻再睁开,方才觉得适应起来。
把手里的笔和橡皮放进笔袋,再将笔袋放进随身的包里。王子扬拎起自己的包,双手习惯性地插进风衣口袋里,回过头道:“那么……”
正在整理桌子的男子转过头来。
“我就先走了。章先生,明天见。”
“明天见。”
王子扬轻声推门出去。
心里忽然有点浅浅的惆怅,难以名状,却又深刻地因为这惆怅而觉得心脏的跳动有些超出负荷。
临近元旦的十二月,似乎是一日冷过一日了。风有些大,桐河的水流也一改往日的微澜而变得有些湍急,岸边梧桐树叶早已掉落得七七八八了,路边那些个掩了门扉的屋子更是给这个冬夜带来几分凉意。
走出画廊的王子扬,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不由就打了个寒颤,一瞬间仿佛就又回到那个正常的自己。
她从来都以为,生活中的王子扬,就应该是工作狂,应该是不喊苦累的铁人,应该字字珠玑言辞犀利,甚至应该——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她从来都不回头看,从来的坚信——自己选的道路,永远是对的。
想到这里,她将肩上的背包拉了拉,加快脚步往回赶。
隔日是周六。
按惯例,画廊的授课时间是在下午一点半。
略显阴沉的天气,倘若屋子里不开灯便会显得光线不足。王子扬低碳生活,将椅子挪到落地窗前,泡了杯红茶懒懒地在看书。这种天气,风声凛冽,沿海城市吹来的风又格外阴冷,什么围巾帽子,统统没有大用处,出门简直是莫大折磨。故此,只这样静静坐着便觉享受并庆幸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表,已近一点。自己却还连午饭都没有吃。
忽然又衍生出无奈感来了,王子扬把脸埋进双手间深深地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状态,而后进了卫生间洗漱,准备出门。
须得乘公交出门,她自己没有交通工具。从前刚工作之时,曾攒过好几个月的钱买过一辆千把块的自行车,后来那日停在公司楼下,她不过上去拿个文件的当口,下来已然不见了车子。被撬掉的锁就那么孤零零地躺在地上,仿佛犹带着梁上君子的嘲讽。
她愤怒难过了好几日,却没有动过再去买一辆的念头。
所以乔念念才会说她是那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人。她没有反驳,乔念念了解她甚至胜过于她了解自己。很多自己看不透的东西,往往都是她在彼端一针见血。
公交站台的人寥寥无几,这种天气愿意出门的人本就少,更何况是周末。她裹紧棉外套立在站台的广告牌旁边,如此一来,可以挡住许多从背后吹来的风。
寒冷时节,仿佛连公车司机都会偷懒。
她等得不耐烦,索性拉好背包,提起脚来就跑,就当运动也未尝不可,连一路上行人的诧异眼光也管不得。
一路的快速奔跑仿若让人回到无知无惧的从前,以至于快到桐河路的时候,王子扬整个人完全已经气喘吁吁。然后她放缓脚步,意思般地对着路边的反光广告牌整理了一下发型,调整呼吸往“玉楼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