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明日隔山岳此情已惘然(第1页)
第十三章明日隔山岳,此情已惘然
1、
来自新西兰的第一封信里写:季云攀,你好,这是我来到新西兰的第53天,今天天气很好……
同时到达平城的有四封信,收件人分别是裴北魏、季云攀、简真、姚成诗。季云攀在谢以洛的世界里已然泯然众人矣,他是她众多的长辈之一,以公式化的口吻报备生活近况,不带一点暧昧。
看完那封平静无澜的信,季云攀向后躺倒在沙发上,薄薄的信纸盖住脸,没过多久就被洇湿。吃饭的时候姚成诗问他:“你脸上的蓝色是怎么回事?”
季云攀胡乱抹一把脸,笑着说可能沾到了什么东西吧。
小谢寄来的信是用蓝墨水写成。
他不知道他手中这封信是被数次修改和涂抹后的产物,事实是,来到新西兰的第53天,清晨谢以洛从睡梦中醒来,坐在**用水笔写信:季云攀,最近我老是梦见我妈,还有我爸,我梦见他死之前的样子,睁大眼睛声嘶力竭对我说你别以为你会一直幸运……
然后她把这封信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里,开始写另一封信:季云攀,你好,这是我来到新西兰的第53天,今天天气很好……
那天学校没课,写完信小谢站起身去寄信,起身的时候她的膝盖僵硬了一下,整个人差点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是坐得太久了吧,整个人都要麻木了。
下楼的时候她的膝盖依旧僵硬,像个膝盖处打着铆钉的木头人,僵硬直板,差点摔下楼去,扶着楼梯小心翼翼走下来,门外走不远就是邮筒,小心翼翼把四封信塞进邮筒里,抬起头就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
他是谁?小谢有了片刻的愣怔,为什么这样看着自己?
那是个和自己年纪相仿的中国年轻人,大约二十一二岁的模样,浑身透着一股文质彬彬的气,理很规矩的小平头,穿一件白衬衫和深蓝仔裤,干净的年轻人,就这样直直地看着自己。
直到小谢抱歉地一笑,想要转身离去,那人终于开口:“你是谢以洛吗?”
呵,他乡遇故知?小谢诧异地转过头,努力辨认那人面孔,那人也不说话,任由小谢打量着他,终于小谢记起来:“你是李默!”
李默笑着点点头:“总算记起我来了,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忘干净了。”
怎么会忘,就算忘了面容,也永远不忘这个人,这个人同她一起办了一年的黑板报,于幽静处默然无声地恋慕着自己。那几本数学笔记,分别数年来,几度人世沧桑变幻,她都完好地保留着。
李默还是如记忆里那样沉默而充满了君子风度:“我们找个地方坐一下吧。”
这是个海滨城市,两个人漫步到海边,说起分别这些年来彼此的境遇,李默天生是个读书的天才,他这些年读医科,可谓一帆风顺。而小谢,对于自己这些年的遭遇只是用三个字一笔带过:“我很好。”
从前相识的时候彼此就没有什么话可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依旧是这样,两个人享受着海风和冰激凌,都不说话,直到夕阳快要落下去,分别时候李默终于鼓起勇气开口,说出这些年一直没有勇气说的话:“谢以洛,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他真的还想念着自己,小谢想要笑,面部肌肉一动,却差点落下泪来,她点点头:“有,他在国内,我们很相爱。”
说完这句话,小谢感觉到一阵茫然,她说的是谁?白朗宁还是季云攀?
天边的晚霞正在失却颜色,李默知道自己不该再说什么了,于是他点点头:“祝你们幸福,有事常联系,我们永远是朋友。”
回家的路上小谢捎带去便利店买了食物,她浑身都感觉到疲乏,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注射器正在吸走她的力气,连装满即食品的购物袋拎在手里都觉得有千斤重。
过红绿灯的时候,她的膝盖突然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手里的东西摔了出去,哗啦啦散了一地,路过的白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个黄皮肤黑眼睛的中国女孩。
小谢扑倒在地上半天才爬起来,一袋袋的把东西捡回来装进购物袋里,握着最后一个罐头,静静落下泪来,重新开始?没那么容易,人的生机有限,耗掉的永远弥补不回来。
因为疲累,晚上吃过饭她早早地就入睡了。
半夜被梦里汹涌的海浪声惊醒,小谢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的方向,整个世界都是黑漆漆的,她想要起身去倒一杯水喝,四肢却动弹不能,她像是一个魇住的人,又像是一个飘飘****的灵魂,意识完全不能控制身体的行动,静夜里她的呼吸很明显,又冷又重,人像是被钉在床板上,那一刻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快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麻痹的手脚才渐渐恢复知觉,她挣扎着坐起来,像是刚刚触摸过死神的座椅,此刻她遏制不住地想要见季云攀一面,在生与死的界限处,当频临死亡的时候,她最想见的还是他。
她爱他,即使他把一把刀插在她的胸口杀了她,她的灵魂也会恳求他带走自己的心脏。
小谢翻身下床,拿起床头的大衣披在身上推开门跑出去,这个夜晚没有月亮,星星高远璀璨,风出奇的冷,像是刀锋割过肌肤,小谢一直跑到海边,隔着长长长长的海,彼岸是有季云攀在的故乡。
夜间的大海一片漆黑,只能嗅到海风的咸腥听到海浪的翻滚声,天边泛着一点微光,小谢涉水走进浅海,大声喊着季云攀的名字,直到声音嘶哑才蹲坐在冰冷的海水里大声抽噎。
遥远的平城,季云攀突然从睡梦里惊醒,他似乎听到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悲戚,绝望,令他的心脏感觉到阵阵蓬勃的痛。
2、
那天晚上突然的手脚麻痹,小谢只当是抽筋或者被梦魇住,然而此后的日子里,这种情况时有发生,走在路上,她常常会觉得手脚麻痹,膝盖失去力气,好几次当众跌倒在路上。某次李默来找她,两个人一起出去,过马路的时候,她的双腿再次突然麻痹,差点没能躲掉开过来的车。
李默心有余悸:“你是怎么了?”
小谢勉强笑笑:“不知道为什么,腿突然不能动了。”
李默揉捏着她的膝盖,语气关切:“去医院看一下吧。”
小谢连忙摆手:“不用,什么大不了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