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我心悲悯(第1页)
第三章我心悲悯
1、
姚成诗离开平城的那天,正赶上季云攀的一个案子开庭。
休庭后他立刻赶去了机场,毕竟还是晚了,飞机在十几分钟前就已经起飞。
裴北魏拍拍季云攀的肩膀:“阿姚说,她碰到过无数延误的航班,但是这次竟然是正点,一分钟也没延迟,可见天意如此啊。”
姚成诗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意大利的一家经纪公司不久前曾经向她发出邀请,因为季云攀的缘故,她拒绝了,但现在和季云攀的婚约暂停——或者说作废更确切些,平城对于她来说就如同一座空城一般,香港又是她回不去的家。爱情没了,亲情不可靠,思想起来,还不如去国外发展事业,这样的人生总不至于一败涂地。
阿姚大小姐孤身奋战了这许多年,才不是温室里娇嫩的花朵,要比作是花,也是一朵英格兰铁玫瑰。季云攀知道她自尊自强,但想起那句季云攀的妻子曾经是我一直想牢牢抓住的身份和位置,还是觉得如鲠在喉。
十多年的时间,不管他们之间有没有爱情,一块冰冷的石头也焐热了,季云攀非草木,岂能无情。
阿姚,祝你幸福。看着平城湛蓝的天空,季云攀默默想。
“老实说”,裴北魏拉开车门,“我一直怀疑你们能不能真的结婚。”
季云攀皱起眉头:“为什么?”
裴北魏耸肩:“很简单,道不同不相为谋。伟大的季云攀律师是个清教徒,一个殉道者,一个伟大的十二月党人,可是姚成诗可没有陪你一起去西伯利亚流放的打算,她会觉得你蠢。”
他油腔滑调,可是细细想来说的真的没错,姚成诗是真的爱自己,这一点季云攀还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她不能认同他,有的恋人之间缺乏的是勇气,有的恋人之间缺乏的是认同,而后者,尤其可怕。
“祝愿伟大的十二月党人季云攀先生早日找到一个俄罗斯大婶。”裴北魏笑嘻嘻地发动了车子。
去医院的路上,两个人商量了一下小谢的择校问题,季云攀倾向于管理严格的私立学校,裴北魏皱眉:“小谢又不是没教养。”
季云攀不以为意:“如果教养足够好就不会出现在警察局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最容易误入歧途,找个严格点的学校总没错,启人私校的校长曾经是我的委托人,我可以把小谢托付给他。”
裴北魏深深地看季云攀一眼:“你还是觉得小谢是个坏孩子。”
季云攀沉默不语,裴北魏接着说:“如果你认为她不是个好人,当初为什么违背原则救她出来?”
季云攀反驳他:“她才十四岁,一个未成年人,根本和好人坏人这个概念扯不上关系,我这样做就是为了让她以后做一个好人。”
裴北魏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订婚宴上那个袭击季云攀的人已经被判入狱,他一口咬定是和季云攀有过节,明眼人都知道那不过是个替罪羊,但是毕竟没有证据,平家势力盘根错节,调查清楚了也无益。
季云攀只能感到深深的无力。
小谢的伤口今天拆线,季云攀看着少女后背那条长长的疤痕,心中涌起无限的愧疚,有了这道疤痕,那么好的年纪,她再也不能穿裸肩露背的漂亮衣服了,但是这对一个女孩子来说有多重要!
他愧对她,因此有义务引导她,如果她错了便矫正她。
可是凭什么去判定她的对错呢?如果她的错误无法矫正,那又该怎么办?那时的季云攀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小谢出院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中旬,过不了多久所有的中学就要结束暑假开始新学期了。季云攀找到了启人私校的校长,凭着过去的几分薄面拿到了入学许可,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小谢就可以去报名了。
裴北魏最近接到一个楼盘设计的工作,每天足不出户地趴在电脑前,因此带着小谢去报名的是季云攀。校长室里校长对季云攀满口答应说会好好照顾小谢,小谢被塞进初三九班,启人私校里俗称的火箭班,学生都是初二时候从各个班里选拔出来的优秀者以及一些靠关系和金钱塞进来的特别生,小谢无疑就是特别生——尽管她在原来学校的成绩还不错,但之前的学校毕竟只是所普通二流初中,师资水平和启人私校简直是天壤之别。
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小谢茫然地坐在教室里,她的座位靠窗,同桌是一个呆钝钝的清秀女孩子,戴着副大黑框眼镜,微卷的短发,像是《成长的烦恼》里那个书呆子卡罗尔,再呆滞的孩子也有八卦天性,镜片下的眼睛亮晶晶地闪着狼光,神秘兮兮问小谢:“谢以洛,带你来的那个人是你什么人?你哥哥吗?”
谢以洛抿嘴,半天才回答:“不,他是季云攀。”
所谓火箭班,当然在学习速度和质量上比别的班都要超出一大截,上了一上午的课,小谢沮丧地发现,这个班的初中课业原来已经结束了,现在已经是复习阶段,可是那整整一本书她都还没看过,除了语文,对物理、化学、生物这些科目,她简直是听天书。同桌安慰她:“没关系,我可以帮你补课,你的数理化是不是一直很不好啊?那你高中可以选文科啊,我看你语文就很好,我的语文就很差劲。”
语文好有什么用,语文老师是班主任,明显对小谢这个特别生很不满,唯恐她拖累了全班的成绩,连累自己的业绩,从第一次见面起就老是对自己绷着脸,每当她走过自己身边,感受到她盯着自己时候的魔眼死光,小谢都觉得冷飕飕的。
终于熬过一个上午,回到家,裴北魏还趴在电脑前,听到脚步声,头也不回:“回来啦?新学校怎么样?老师和同学对你好吗?对了今天早晨邮差送来一封信,是你的,我放你房间桌子上了。”
信?什么信?谁寄来的?小谢书包一扔鞋子一甩,蹬蹬跑上楼。
信就静静躺在桌子上,皱巴巴的信封,好像在手里握了很长时间,犹豫了很久才寄出去,小谢拿起信,看到署名的瞬间愣了愣,目光随即温柔下来。她从抽屉里拿出裁纸刀,小心翼翼地撕开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