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1页)
第十一章
01
蒲小优自杀未遂。
我离家出逃这么久,连自己都习惯了被所谓亲情遗忘和忽略的感觉。然而凌晨一点钟的电话里,老爸声音晦涩沙哑,无限伤感的对我重复:“安安,你就这么的痛恨爸爸,痛恨你小蒲阿姨吗?”
他如是呢喃,我耳畔的空气里便漂浮着各种寂寥和落寞。
坐在**,背部依靠的床头墙壁滋生出丝丝缕缕的冰凉。从睡意朦胧的接电话到现在麻木而单调的清醒,我始终一语未发。我想不出该说什么,同情蒲小优?抑或,可怜我自己?
当心底所有的委屈蠢蠢欲动的那秒,我还是没能鼓起勇气质问他,我亲爱的父亲,我消失掉这些天,如果不是因为蒲小优流产,如果没有她的自杀未遂,作为父亲的您,会不会单纯的只为打一通电话叫我回家,回到您身边?
“我再恨你们,她不是也还没死成?真可惜。”我最后,还是用尽事不关己的冷漠抛出这句恶毒的叹息。请原谅我用所有幼稚的伪装死撑出来的坚强。
“你,你给我滚回来。”他果然气急败坏。
“好,我正想看看那狐狸精半死不活的惨样。”我的心墙是在挂完电话之后粲然瓦解,像所有风蚀雨噬的老建筑,碎裂在潮湿阒寂的暗夜里,连尘埃都埋葬得悄无声息,完全不觉痛。
换衣服,洗脸刷牙,在镜子前胡乱挽着马尾。
即便我做贼一样蹑手蹑脚的经营着每一个步骤,秦鹤羽也还是没能逃脱被我吵醒的命运。他乱蓬蓬头发,踩着拖鞋从自己卧室漂浮出来戳在我眼前,那张打满问号的美好脸孔,可爱又多情。
我大言不惭的撒谎,即兴编造了一个我爸半夜高烧急需我尽孝回去探望的破烂理由,来
拒绝秦鹤羽提议陪我回家的好意,捏了捏他写满担忧的脸,给了他一个“安啦安啦小事情我完全搞的定”的璀璨表情。我想我和自己的老爸为了一个女人争吵咆哮的血腥场面还是比较少儿不宜的,这种可笑的家丑还是交由我一个人应付就好。
马路牙子上大喇喇说着“明天早上我准时赶回来吃早饭”这样甜蜜的小情话,我挥手拦辆出租车打道回府。
特护病房里见到蒲小优的刹那,我知道秦鹤羽和他即将要准备的丰盛早餐已成烟云。
她穿一袭雪白婚纱躺在病**,脸上哭花又干掉的妆容不仅不颓败,反而格外惹人怜爱,好像洁白的画布上大师随便滴了几点子色彩,不用多刻意的布局,都是写不尽的抽象美,让人痴迷膜拜。
我从未见过如此落魄又华贵的蒲小优,就算那心灰意冷的憔悴渗穿到她骨髓里,她苍白瘦削的脸孔仍旧透着股子病态的冶艳,那种柔弱可怜得摄人心魄谁也招架不了。
她胳膊斜斜搭在床沿,我之所以能迅速的判断她用了割腕这样一种很难死掉的自杀方式,完全是因为她手腕上扎眼的白色纱布,一层层包裹得结结实实。其实那个护士的包扎手法完全可以再浪漫一点,这样,那团扫兴的白纱布会更像一个精致的蝴蝶结装饰,我会认为它和蒲小优身上的优雅婚纱相得益彰。而我们尊贵的蒲小优正在这张睡**做着她化用化茧成蝶的唯美梦境。
我幸灾乐祸的表情正碰上她恐慌未定的眉眼,她像是一只受惊的小兔子,迅速的逃避开我的视线,蜷缩在病床的被褥里瑟缩不已。这样的惧怕慌乱,让我想起了她打过的那通掏心掏肺的电话,于是之前所有对她怨恨的以及编纂好的歹毒话语全压死在舌尖下面,硬生生转成了同情悲悯。
“我来找我爸的,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我抿了抿嘴唇,发誓我所吐露的语句里全是对一个病人细语轻声的慰问。
只是蒲小优她的反应未免太强烈,她**了一下,脸上的表情陡然紧张起来,紧跟着大颗大颗的泪珠和歇斯底里的吼叫质问:“莫安苏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是你杀了他,你是凶手!”她扎着输液针头的手臂夸张的摇晃,带翻了吊盐水袋子的支架,鲜红的血液开始缘着纤细透明的输液管蜿蜒流出。
亲爱的老爸连同听闻响动赶来查看的护士争抢入内,他们七手八脚的按住蒲小优,柔声安抚,重新扎针,收拾残局。我默默退到病房角落,看蒲小优这一场莫名其妙的独角戏。
“病人不能再受刺激了。”护士们说着电影电视剧中最常见的台词,知趣离开。
老爸帮蒲小优掖好被褥,一转眼瞥见我的存在,大吼了一声:“滚!”
对不起,您叫我来的,我来了!现在随便一声“滚”就赶我走,不好意思,我还真不是被呼来喝去的那种倒霉命,我滚不了了,我得看看,这场嫁豪门的大剧怎么就轰轰烈烈演成这样了!
“您看,多不好意思,我空着手来的,都没有给蒲阿姨带点慰问品。我本来是想买来着的,后来实在拿不定主意我是要买花圈呢还是买果篮呢,这不,最后还是决定先来看看人死没死再说。”蒲小优,这话我不是针对你,而是冲着我那个冷漠无情的好父亲,我本不是一个蛇蝎心肠的死小孩,但他冷若冰霜的脸,冻结了我全部的善良。
“你滚,马上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女儿,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他气得全身哆嗦,要不是顾及着蒲小优还在**苟延残喘,他绝对会冲上来毫不留情的甩我俩大嘴巴子。
“是你,是你杀了我的孩子,莫安苏,你是凶手,你逃不掉,你是凶手。”我想蒲小优真是疯了,都折腾成这样了还不肯老实躺着保命,疯疯颠颠的嚷嚷些谁也听不懂的胡话来火上浇油。
“喂,你鬼叫什么,谁是凶手了?拜托啊你要是发疯就赶紧转去精神病院,不要在这里大嚷大叫行不行?没看见父女谈判啊!”我想是我吼叫的分贝明显压过蒲小优虚弱的身子骨,她楚楚可怜的瞪着我老爸发射求救信号,眼泪流的跟忘了关上的自来水似的。
“你先给我闭嘴!”老爸终于忍不住冲上来扯住我的衣服,把我往墙壁上狠狠一推。“你究竟做了什么孽你自己心里清楚!”
我不清楚!我被衣领子勒住脖子好大一会才咳咳的喘过气来,后脑勺在墙上撞得生疼嗡鸣一片,整个人眼泪汪汪的在质疑面前这位到底是不是我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