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1页）

第六章

01

第七街才开始狂欢。

地动山摇的音浪穿刺过耳膜过滤出孤单的回响。纵情摇摆的人群冲撞在狭窄的舞池，像供氧不足的鱼缸里，拼命想挣扎逃脱的鱼丛。闪耀在黯然空气里的激光灯束，似喷薄迸发的斑斓火焰，燃烧映衬着每一桌客人陌生又虚无的脸孔。

我陷在人浪里，被拱着朝吧台缓慢游移。

我需要一杯酒来麻醉自己，不及想醉掉会怎样。

我单手塞住耳朵，啪啪敲吧台柜面，扯着嗓子尖叫着要最烈最贵的酒。

我知道，吧台里那个和我对望的男生是秦鹤羽嘛，这么晚不下班还真是卖命工作。不需要把脸拉长成一根苦瓜吧？我没有和陌生男人玩暧昧，也没有踩在他工作的当口故意找茬。给我一杯酒我就会乖乖走掉，找个角落放任我自生自灭不是很好？

他带着一本正经的表情挤出吧台，奋力分开拥挤的人群站在我身边，定定看我。我对着他傻笑，揉搓着哭花的脸。他犹豫了一下，把我拦腰抱起，半扛在肩头，大声喊着借过，在众人起哄和夸张的尖叫声里，从容走到酒吧门外。

像扔垃圾一样，把我随手一放。

“我带钱了，喏，可以自己结账。”我笨拙的翻检着口袋，掏出钱来挥舞给他看。

他铁青着脸，不吭声。

“再联络。”我在空气里抓了两下手指，算是告别，一转身想再次扎回酒吧里去。

他手疾眼快扯住我衣服，把我拖拽回来：“到这种地方折腾自己有意思吗？”

“没意思。”我恶狠狠冲他吼。

“没意思还折腾？”他没缘由脾气臭到死。

“让开啦，心情差。”我往前狠扑，试着推开他，然而无济于事。

“这什么烂借口！你不要发疯，好好爱惜自己不行吗？”他把我撑离怀抱，冷淡直视我的眼。可我的心灵之窗红肿一片，血丝布满。

“今天是我生日啊，所有人都不记得我生日。剩我一个人，连消遣的资格都没有吗？”我仰起脸，固执的反问他。

看他欲言又止的神色。

莫名其妙的委屈。我大哭着趴进他怀里，张开嘴巴，混着鼻涕眼泪和口水，使劲咬他的肩膀。咬到牙齿酸疼，渐渐头脑清醒。他没有躲，只是用手掌轻拍我的背。

我这是在做什么？干嘛平白无故把所有的怨恨和伤痛统统发泄到他身上？会突然间，对他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依赖感吗？我呆呆靠在他胸口，抽搭的断断续续。

把我从秦鹤羽怀里揪出来的是路莎莎。

她高贵的盘发像是被发胶塑在了头顶，稳若磐石。脸上的晚妆哭的惨乱，眼泪结成黑线竖直在两侧脸颊。价格不菲的水晶吊坠歪歪搭在肩头，往下来是随时有从胸口滑落无肩带低胸礼服裙。再接着崩线撕裂的丝袜，配一双陡尖细高跟凉鞋。

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受了老板娘的气，狂哭出走的吧台女。

她一手勾着我的脖子，一手摇晃着喝剩的鸡尾酒，朝我的脸上瞄准一泼。

我毫无心理准备，被酒精味呛得连声咳。她死命用胳膊勒我，搞得我快要断气，拍打着她的手奋力往外挣巴。秦鹤羽先是状况外发呆，到猛然看见我狼狈挣脱的姿态，赶紧上来帮忙掰扯，我才得以脱身。

秦鹤羽带着一脸的无奈看我。我知道，他是想问说我和路莎莎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每次见到我们俩同时出现，都是你死我活的争斗。我冷笑，这种事说不清，以后他看啊看啊自然就看习惯了。

“贱人，你又发疯？”我没怎么用力，简单一推，她便就势瘫倒在地上，像坨烂泥。

我站在秦鹤羽身边，伸手揉捏被勒疼的脖颈，恨不能当街把她暴打一顿完事！我怀疑我和路莎莎简直就是宿怨，总能狭路相逢，不得不兵戎相见！

假惺惺骗我做朋友暗留一手玩阴招的旧怨没结清，捏造地下室绯闻的新仇未报！现在是怎样？看准了我好欺负故意装醉挑衅？

她今晚不是应该趾高气昂和李铭彦聚在一起二人世界搞浪漫的么？变成独自一人窝在酒吧里深夜买醉了？剧情未免转折太快。这些都和我无关，我只要知道她此刻要耍什么花招？

不顾秦鹤羽制止，我抬腿踢了踢她：“喂，死没死啊？”

她想支撑着站起来跟我吵，谁知力不从心，趴在地上不停吐。

秦鹤羽看不过去，要上前扶她起来，被我拦住了：“不许你碰她！”

“为什么？”他眼睁睁看着路莎莎弄得裙子的边边角角全是吐，有点于心不忍。

“她是我仇人。”我自认问心无愧，反正我就是看不得他去帮个心思歹毒的贱人。

“那是你们的事。”他以为他是身系万民危难的英雄。

“好，随便你。”我安静认可他。冷漠转身，擦过他身边，往酒吧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