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一剑(第2页)
“不该为……”他停顿,手中的棋子也停下。
谢铮身子前倾,拿过他手中的黑子:“你如今已是吏部左侍郎,太后也对你多有赞许,离开了我,前程远大。”
楚稷抬眼,双眼如沉水,水底透出一丝警惕。
“庆功宴上,陛下以为我多有反对,其实我并未在意。子萦,你从小便随我长大,性子也像我,这世上,除了你的父亲,恐怕就只有你最了解我。既了解我,你该知道我所烦扰的,并非朝堂各派之间的争端。”
“年轻时,我随先帝一起征战沙场,战场上刀剑无眼,一不留神便会人头落地。只有无畏者,方能上战马,也方能从战场上活下来。从那时起我便明白,一国之君,任尔为之,但一国之栋梁,只有能者才能胜之,若国能立,无关乎王侯将相。”
他将黑子放在棋盘上,鹰眼锐利,紧盯楚稷。
“你的才能,并不在我之下,只要能为国所用,哪里都是正途。”
“但只除了一个。”他停顿,视线转向微月。
“那就是反贼。”
反贼二字落了重音,宛如一块重石压在楚稷心中,他面无表情回应着谢铮的审度,心却像针扎一样密密麻麻泛着刺痛。
反贼,何谓反贼,反的是什么,究竟谁才是贼?
谋逆的罪名定下那日,他爹的头发一夜花白,清早的登闻鼓还未敲响第一声,肃衣卫的长刀便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情绪如水,水满则溢,楚稷垂下眼:“世伯以为当如何?”
谢铮收回视线:“她从前是安南王府的丫鬟,如今是你的丫鬟,若将她是前朝公主的消息传出,朝堂怕是会对你有所非议。我了解你的性子,可并非所有人都了解,你本就受你父亲的罪名影响,如今,还是不要再背上另一个叛国的罪名了。”
说着,他起身抽出一把早已备好的长剑。
“你父亲赠你的剑,还是好好留着吧。”
楚稷与微月的目光同时投在这把剑上,熟悉的剑柄与剑身,只是上面的血迹与划痕早已被清理,剑锋冰冷,似有寒气逼人,不负寒蝉之名。
谢铮将剑递给他:“你与刀,还是不太相配,今后不如用剑。”
楚稷起身接过,天上恰好一声闷雷,雨水似有变大的预兆。
谢铮背过双手,看向微月:“既是前朝公主,就不该活到今天,你来杀,最好不过。”
微月睁大眼睛,下意识望向楚稷,而那人手执长剑,眼中没有温度,正向她走来。
死亡的恐惧这一刻才真正爬上心头,可比起恐惧,更多却是不可置信。
她摇头:“我不是什么公主,这只是我娘留给我的簪子,求大人明鉴。”
他脚步一顿,见微月低下头,将身子匍匐在地,口中哀求道:“求大人明鉴。”
她跪倒在地,他立在她身前,檐下谢铮坐着喝茶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雨水浸湿衣裙,冰冷的触感让她不住颤抖,这一刻,她才真正意识到,遥坐高堂的掌权者只需要一句话便可决定她的生死。
皇帝是,首辅是,楚稷也是。
她日日叫着公子,但在更多人口中,他是个位高权重的大人。
来人的衣袍被雨水沾湿,微月抬起头,长剑近在眼前。
那日在王府,她在草丛中捡到了这把剑,上面还沾着他的血。
她顺着剑往上看,对上他的双眼。
他嘴角浅弯,眉目舒展,像是个超度亡魂的慈僧。
“公主,走好。”
微月不常做梦,但有一次,她还在王府时,不知为何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出现在若明湖旁,夏日的白莲开得茂盛,一朵连着一朵,清香扑鼻,楚稷身穿白衣,就如同湖中的莲花一般轻盈地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