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果坐月子一(第2页)
“托沈世伯和夫人惦念了。”宋果的声音温和而虚弱,却带着世家女主人的风范,“我已经好多了。雷霆睡得很安稳,多谢关心。”她顿了顿,真诚地说,“也替阿姨谢谢你父亲和你,昨夜……真是多亏了星移你及时提醒。”
沈星移微微一笑,笑容温润,没有丝毫居功的倨傲:“阿姨言重了。我不过是恰巧提前听到了些不太和谐的风声,提醒伯伯是应有之义。还是赵伯伯和雷锋兄手段利落,将威胁清除得干脆利落,方能护得雷霆少爷平安无虞。”他侧了侧身,将门口的位置让开一些,“我就是来表个心意,您务必安心静养,我就不多打扰了。”
他的目光再次不经意般掠过纳兰珠,见她正看着自己,微微颔首示意。
纳兰珠似乎没想到他会看过来,脸倏地又红了一下,像受惊的小兔子般飞快地挪开视线,转而看向熟睡的小婴儿。
沈星移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几不可查的微澜,随即恢复澄澈。他再次对宋果欠了欠身,向赵雷琪点头致意,最后又对微微发愣的纳兰珠看了一眼,才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消失在走廊柔和的灯光里。
“啧,沈星移这小子,”赵雷琪歪了歪头,看着沈星移离去的方向,语气有些玩味,“办事是挺利索,滴水不漏的。”
纳兰珠还沉浸在刚才那瞬间的对视带来的微赧中,听到赵雷琪的话,下意识地点点头,目光又飘向门口,似乎还能感受到那抹清雅的余韵。
就在这时,主卧厚重的雕花木门被无声地推开。赵化神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已经换下了象征威严的西装,穿着一身深灰色的柔软真丝家居服,但那股仿佛与生俱来的强大气势并未因此减弱,反而像收起的利刃,沉在温润的外表之下,散发着更为醇厚迫人的压迫感。他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深深的疲惫,那是操劳国事家事的倦怠,但此刻他刻意收敛,浓眉压着,眼神却带着一种近乎凝固的、沉甸甸的关切。他先看向赵雷琪,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琪琪,你也熬了一宿,去吃点东西休息。”
赵雷琪立刻起身,敛起刚才的松弛:“是,爸。您也早点休息。”他拍了拍纳兰珠的肩膀,给她使了个眼色,又对着母亲做了个“乖啊”的口型,这才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纳兰珠也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小声说:“宋阿姨,您好好休息,我先走了。”说完,也低着头快步离开。
休息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宋果和李妈,以及空气中弥漫的草药香和外面婴儿护理室传来的微弱仪器声。
赵化神缓步走到宋果的沙发床边,无声地坐下。厚实的手掌,带着室外的微凉,极其轻柔地覆盖在宋果搭在薄被外的手背上。那粗糙的指尖小心翼翼避开她手背针孔处淡淡的淤青,动作珍视得像在碰触薄胎名瓷。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和眼底无法完全驱散的疲惫惊悸。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默在无声流淌。
良久,他低哑的嗓音打破了沉寂,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碾磨出来,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混杂着疲惫、歉疚与钢铁般决心的重量:“怕吗?”他问得直接,没有迂回。
宋果被他手心的凉意和那个直击灵魂的问题问得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般簌簌抖动。片刻后,她极其轻微、却又极其用力地点了点头。
“怕。”一个字,带着泪意,从齿缝里挤出。
赵化神的手猛地收紧了一下,像是在用力攥紧她的恐惧,要将其碾碎。他俯下身,温热的唇极其珍重地、带着无比怜惜地印上她冰凉的额头。这个吻轻柔、绵长、充满了无声的抚慰和沉重如山的承诺。
“不怕了。”他在她耳边低语,呼吸灼热地拂过她的耳廓,“我在。谁也不能再动你们母子一根手指头。”
他用的是“母子”,将宋果和她守护的孩子紧密捆绑在一起,视为一个整体。他的目光再次投向墙壁上的监控屏,隔着两道门,落在保温箱中那个无知无觉的小小身影上。这目光不再仅仅是珍爱,更淬炼出一种如同浇筑了千年寒铁壁垒的、充满实质性力量的庇护意志——任何魑魅魍魉,敢越雷池半步,必将迎来他赵化神倾尽所有的滔天怒火和最为残酷彻底的毁灭!这不再是生意场上的制衡,而是一个父亲、一个丈夫被彻底触犯逆鳞后昭然若揭的滔天杀机。
他握住宋果的手贴在自己温热的脸颊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驱散她掌心残留的冰凉:“好好歇着,养足精神。杨太医开的内服和外敷的药,都要按时用。李妈,”他侧头沉声对一直低眉顺目站在角落的李妈吩咐,“照顾好夫人。”
“是,老爷。”李妈连忙躬身应答,语气无比恭谨。
他又看了宋果一眼,才松开手,替她细心地掖好被角,然后起身,像一座沉默的山峦移动,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却坚实的力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休息室,没有去书房也没有回卧室,而是直接走向了隔壁的婴儿护理室。他需要亲眼看着儿子平稳的呼吸,听着那微弱却坚定的心跳声,方能安抚心中那时刻奔涌的、惊涛骇浪后的余悸和警惕。
深夜更深,如同化不开的浓墨。万籁俱寂的赵家庄园之外,城市的霓虹依旧在遥远的另一片天地里闪烁、流淌、明灭,编织着永不疲惫的人间星河。而在城市光河的边缘,那片最昂贵的私人宅邸群落中,刘氏大宅顶楼奢华的主人套房里,灯光却几乎彻夜未熄。
宽阔的落地窗外,是繁华都市最精华的夜景。室内却是最顶级的冷感简约风,每一根线条都利落得惊人。巨大的环形办公桌后,没有柔软的真皮转椅,只有一张特制的、符合人体工学但绝对谈不上舒适的高背硬椅。刘海站在巨大的全息战略星图前,图上布满了错综复杂的能量节点和数据流,代表各家族势力的标志如同宇宙尘埃般在其间沉浮。他穿着质地精良的藏蓝色睡袍,端着酒杯的手却稳如磐石,指间一枚造型朴拙、却蕴含极其恐怖能量波动的深海蓝宝石戒指,在冷光下偶尔折射出幽蓝的光华。他深不见底的目光透过星图,似乎穿透了空间的阻隔,正凝视着赵家山庄的方向。
刘华海轻轻推开门走了进来。她穿着一身与室内风格相得益彰的银灰色丝绒家居长裙,长发松松挽起,面容沉静美丽,眼神却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她没有靠近父亲审视的那片虚拟战场,而是静静走到酒柜边,为自己斟了小半杯澄澈的单一麦芽威士忌,冰块在杯壁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她靠在深色的酒柜旁,目光也投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图景。在那一城璀璨中,她似乎在准确锁定着赵家主宅那遥远而微小的轮廓。她抿了一口酒,冰冷的酒液划过喉咙,留下一线灼烧般的清醒。
父女俩谁都没有说话。
套房内的顶级空气净化系统无声运转,过滤着每一丝尘埃。室内静得只剩下威士忌冰球细微的融化声,以及窗外隐隐传来的、城市那永不停歇的背景音低鸣。
过了许久,刘海如同古木摩擦的低哑声音才沉沉响起,打破沉寂,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实质般的重量:“……风……起了。”他并未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星图上某个代表着新势力崛起的、刚刚点亮却异常刺目的节点——那正是赵雷霆的名字。
刘华海放下酒杯,水晶杯底落在黑色大理石台面上,发出一声短促而确定的轻响。她的目光扫过父亲那枚幽光闪烁的戒指,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了然:“起于青萍之末……终成摧崩之势。”她的声音清冷平直,如同在陈述一条公理,“……有人,选错了祭坛。”
父女俩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微微摇晃,倒映着窗外璀璨却冰冷的城市光影,也映照着彼此眼中那片无声翻涌、亟待风暴来临的沉凝之海。棋盘上,一枚意想不到的新子落下,搅起的波澜已经扩散,牵动着最深处蛰伏的巨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