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审(第1页)
卿花的妇科症候和烫伤其实并不严重,只是无尽头地折磨人,她被那些声色恶癖所害,常年眠食混乱、饮酒无度,身体与心情都相当地差——每次来容济堂问医,向陈大夫倾诉只言片语,是她难得的与正常人说话的机会,陈大夫医者仁心,也一向会竭尽所能安抚她。
“她最近一次来医馆是什么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伍英识问。
“本月初六,”陈大夫答得很快,“她那天发着低烧,脖颈两侧有明显瘀伤,只说要一些烫伤膏,我给她诊脉后又开了四副益气宁神的药,要说异常——”
陈大夫苦思良久,一副不甚确定的纠结神情,“等着抓药的时间,我问她近来如何,她忽然激动起来,恨恨咒骂起……似乎是什么爷?总之是风尘叹的客人,她说那人动辄打骂威胁,还随身带着刺刀,她不想见,却躲避不了。”
‘刺刀’这一关键讯息是初次出现,伍英识立刻和应万初对视一眼,追问:“什么样的刺刀?”
“不清楚。”陈大夫摇头。
“那除了刺刀,还有没有提到别的凶器?”
陈大夫还是说不清楚。
他脸色发白,一脸黯然,似乎仍无法从卿花被杀一事中缓过神来,应万初注视他片刻,想起范雅尔的话,便问:“陈大夫,范大夫不在医馆吗?”
陈大夫顿了一下,“大人说的是雅尔吗?”
应万初点头,“正是。”
陈大夫神色更沉,“雅尔她因为绮娘的事伤心过度,从县衙回来后,我让她先行回家歇息了,暂不用来医馆坐诊,大人怎么问起她了?”言罢,又露出惊愕,“难道,卿花姑娘被害,和绮娘……”
应万初并不正面回应,只问:“宋绮娘曾被人骚扰纠缠,范大夫说此事是师兄转述,她的师兄是?”
“我就是。”陈大夫道。
伍英识挑起了眉。
他在审完杨春芳后见缝插针看了范雅尔的证词,眼前这位既然是相关人证,索性再问他了一遍绮娘遇险的事,陈大夫一一作答,又道:
“抱歉,我本该和雅尔一起去县衙的,我和绮娘虽没说过多少话,但也算相识。只不过出城几日,今早刚回医馆,就碰到好几个着急的病人,实在走不开,只能作罢。”
伍英识点点头,和应万初眼神一对,两人起身告辞。
从容济堂出来,二人并肩在街上行走,出入此地的全是这病那痛的百姓,街上卖热茶水、汤饼的小摊贩散落各地,人员复杂、三教九流,伍英识再次充当护卫,闷声将上官一路护送转至另一条街,左等右等,始终等不到应万初开口说话,终于叫他:
“大人……”
“英识……”
两道声音蓦地相撞,两人齐齐顿住,伍英识原本不想让他,但那句‘英识’梅开三度、威力不减,他哑然失声,手在虚空一抻,示意‘您先请’。
应万初便接着说:“那个‘牛爷’是厢军士兵,我们要想抓人讯问,不能越过他们行事,总要告知一声。”
“好办,”伍英识说,“大人修信函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到三十里外的厢军驻地说明情况即可,虽然我们猜测那人还在城中,但也说不定他已经回了营地,县衙有权请他们配合办案、交出疑犯——这事老陶会很愿意去办的。”
应万初不得不提醒他:“他是有重大嫌疑,但陈大夫没有亲眼看见他纠缠宋绮娘,风尘叹众人也不能证明他昨夜现身过,我们始终缺一个人证。”
伍英识冷冷道:“等我们抓到他,就是他要给自己找个人证了——而且必须在入夜前就抓到。”
应万初心内重重一沉。
抬头看去,见赤日高悬、晴空万里,这一日已过近半,奔走数地、见人无数,事情却总是差那么一口气。
与此同时,在城门口的季遵道找了个偏僻拐角,稀里哗啦地扒完了一碗肉臊青菜饭——吃的时候费劲地抻着脖子,硬是一点儿没弄脏官服。
差兵又送了一碗水来,他接过去灌进肚子,擦擦嘴问:“怎么样?”
“刚才这么长时间,一辆进出的马车也没有,出城的人也就几个卖茶的老翁,全是熟面孔,这城门口平常都这样,也就临近关门的时候人才会多一些。”差兵老老实实说。
季遵道说:“行,去吧。”
现如今城门设下重卡,守城兵已经够用,季遵道抹了一把额头淌下的汗,决定这就带着丁掌去把城里几条主要街道都搜一遍。
——要是那狗爷真在城里,就是抓不住,怎么也吓一吓他。
拿了主意,便飞快又吃了一碗饭,丁掌等人方才也已轮着吃过了,片刻之后,众人重整旗鼓,声势浩大地巡街而去。
——正在棠阳坊的陶融却没吃东西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