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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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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这天在草堂的杜甫非常开心,因为收到好友李白在山东兖州寄来的诗文《戏赠杜甫》:

「饭颗山头逢杜甫,顶戴笠子日卓午。借问别来太瘦生,总为从前作诗苦。」

彷佛耳边又听见李白笑谑自己清瘦的声音:

「至今记得,在饭颗山上遇到老朋友杜甫,头上戴着竹笠日头刚好是中午。

请问老兄自从分别以后为何如此消瘦?恐怕都因为这一段岁月里作诗太费辛苦。」

想起那段在齐鲁间,与高适三人裘马轻狂的往日,不禁脸上又浮起微笑,磨好墨后提笔写下《赠李白》:

「秋来相顾尚飘蓬,未就丹砂愧葛洪。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

想说的无非是:「秋天离别时两相顾盼,像飞蓬一样到处飘**。没有去求仙,真愧对西晋那位炼丹的葛洪。每天痛快地饮酒狂歌白白消磨日子。像您这样意气豪迈的人,如此逞雄究竟是为了谁?」

人生有这样好友,夫复何求?此时的自己当真是幸福的。

许都城内皇宫,去年官渡大战,是献帝代替兄长少帝即位以来,除却关东联军讨董后最大的军力对阵,只有曹袁两方就超过十万军力,令献帝觉得不安。诚然自己是安全的,情况比起被董卓把持,也谈不上有多好;去年不仅岳父董承,连自己的妃子董贵人、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都一并丧命,这皇帝当的真是愧对列祖列宗。

战情最为紧张的时候,献帝想过袁绍胜利后自己会是怎样?大概就是搬到邺城,过的跟现在差不多的日子,差别只在于袁绍的胜利某个层面上,是替董贵人报仇。想到这个念头,不禁身为丈夫的身分心血潮涌,毕竟无法亲手为自己的妃子报仇,至少有人可以代劳。

可惜的,从尚书令荀彧的口中得知,官渡一把火烧了乌巢的粮草,曹操让袁绍军心大乱,溃逃回北方邺城。献帝听完不禁在心中叹一口气,不知道是可惜袁绍的失败,抑或是悲伤自己还要继续这样的生活多久?

三月,结束惊心动魄、甚至是决定未来前途的官渡大战未满半年,该加封赠赏都完成,像是曹操心中最大功臣荀彧,加封万岁亭侯、食邑千户。陆续传来各驻地将领的报告,参战将士的疲惫创伤大致都恢复的差不多。静极思动的曹操,下令除了需要屯田的部队之外,其余都转移到水榖丰盛之地休养。下一步打算瞄准和袁绍有万千关系的荆州牧刘表,这是从没交过手的对象,征战从不马虎的的曹操,当然要找来最信任的荀彧商量。

司空府差人来请,随之前往后入府落坐的荀彧,听完想法后一反以往赞同的态度,反对在此时机征伐,语重心长的说:「袁绍刚吃了一场大败仗,军心涣散,短时间要重新振作是很困难的,应该乘尚未摆脱目前困境的机会,一举将他击败。这个时候您却想要打算远征长江、汉水之间,荆州地形对我们并非有利,万一战情胶着僵持不下,如果刘表联络收拾残部的袁绍,趁我们后防空虚突袭许都,那个时候您辛辛苦苦累积至今的事业,将会付诸流水。」

再说:「官渡对峙期间,刘表虽然是袁绍盟友,却没有出手牵制,甚至连张绣主动投靠我方都没有太大反应,对付刘表这种空谈之人,不需要此时动兵。反而是袁绍,俗话说饿死的凤凰比鸡大,袁绍虽然遭到我们击败,河北四州并没有受到影响,如果假以时日给他喘息生养的机会,难保不会有第二次的官渡,到那个时候,我们的胜算就可能更低!」

曹操想了想,荀彧考虑到自己没有想到的,荆州的气候水土与河北、兖、豫差别太大,习惯的骑兵、步兵作战不仅施展不开,反而会陷入水战困境中;刘表只要你不犯他,就不会来惹你,邺城中袁绍可就不同,去年吃了大亏,正红着眼等着报仇,荆州南征的确是无法速战速决,甚至会是旷日废时,背后放空门的确不是好主意!想通的曹操点了点头,这个提醒真是点醒自己。

兖州打着河北的算盘,袁绍也不是坐着等着挨打,从黎阳回到邺城之后,除了蒋义渠继续收拢官渡散落的兵卒,命令长子袁谭、次子袁熙以及外甥高干,在负责领地内征募兵卒、粮草,除了防范曹操北攻,也希望有机会报官渡之仇。

四月,趁着袁绍还没回过气的关头,决定得理不饶人的曹操,率领军队顺着黄河进军,一路炫耀军威,相反地河北守军士气正低,反击也没有什么威力,沿路顺利夺取袁军的营寨,径直来到仓亭渡口,这地方对随军的振威将军程昱来说再熟悉不过。兴平元年,也就是七年前,陈宫背叛迎接吕布入兖州时想要取下东阿,勒允守范县,守寿张的是程昱,赶紧派遣手下去防守仓亭渡口,不让他们有渡河的机会。

既然地形熟悉,攻打起来就特别得心应手了。刚损失七万兵卒的袁军,在这个渡口不会有太多守军,在程昱等人献计之下,没有几日顺利攻陷。在徐州东海这边就没这么顺利,官渡之战前,张辽已经被派到鲁地去征讨应袁绍之约起兵的地方势力。吕布灭亡后归顺的东海相昌豨,在刘备短短取回徐州期间和他联合,遭到曹操亲自出兵击败之后再度归顺。大战结束后,不知道为何原因,又掀起反曹旗帜,按理来说,应该是袁绍南下就应该行动才对,都打完了才反叛?

去年底派得力战将夏侯渊与了解徐州的张辽搭档,解决昌豨问题。世事往往不是如人所愿,在东海包围了几个月,各种攻城器械都上场,连曹操在官渡中对付袁绍箭楼的投石车都用上了,别说昌豨投降,眼看军粮都快见底,头痛的换成夏侯渊跟张辽。

河内郡,郡丞在后堂提醒太守,本地大族司马家的二公子司马懿,今年届二十三岁,该是出仕的年纪,这个举荐该由您来出面。郡太守打了个冷颤:要命,竟然忘了这事,这是讨好司马家的好机会。只是该怎么举荐也是个问题,一来司马懿并没有上雒阳太学,应该说届龄的时候,早就不存在。二来汉朝官场虽然是察举制,以推荐为主、考试为辅,最重要的依据是名声,察举科目包括:孝廉、秀才、贤良方正、明经、明法、尤异、治剧、兵法、阴阳灾异及其他临时规定的特殊科目。

汉朝的太学生毕业之后,有毕业大会考决定未来的前途,成绩分甲乙二等,甲等入中央为郎官,乙等下基层当吏员。郎官如果做得好,会下基层挂职锻炼,如担任某地方县令开始,再根据施政评价升迁为郡守或调回中央当官,前途当然是最光明的;吏员做得好呢,有机会进中央为郎官,也就是说晋升过程中比甲等考生慢了一步。当然,为郎为吏,除了太学生的考试,还可以由中央和地方察举。

汉朝官制是郎吏社会,司马懿一来没有进太学,二来当然没有经过会考。这其中也有分位阶,河内司马家在当地当然是望族,不像是袁家那样是天下望族,名声也不显,没有办法像曹嵩用在朝廷影响力还有钱财疏通,帮儿子争取到孝廉作为仕途起点,也很难用察举科目推荐,陷入苦思的太守最后决定推荐为上计掾。

上计掾,是吏不是郎。不过上计掾是吏中的肥缺。简单来讲,如果说郎是第一等,吏是第二等,那么上计掾就是二等中的顶尖。常人说官场看起步,就知道日后是否顺利,上计掾是一个需要进行庞大、复杂数字计算的工作,统计相关数字之后向上汇报。举个例子,假如你是温县的县令,在每年大约七八月份的时候,统计今年温县的户数人口、钱粮收入、财政开支、治安情况等等有关数据,制作成一本『算簿』或者叫『计簿』,毕恭毕敬地上交给河内郡的上计掾。司马懿汇总各县的计簿,进行核对和验算,整理成郡级的计簿,十二月份亲自跑到京城雒阳,呈递给司徒,甚至有时候皇帝会亲自接见上计掾。这些计簿,就是中央对今年各项情况进行总结、考核地方政绩、出台政府工作报告向皇帝汇报以及进行来年预算的基本依据。

因为需要常常要代表当地到上级汇报,这项工作需要有几个要求,第一,形象好气质佳。经常要跑到京城去,对外代表本郡形象。司马家遗传好,本身身材高大,相貌想必堂堂,符合这项条件。第二,口才出众。上计掾要随时应对上级的询问和责难,必须口才了得,时刻能够为本郡遮丑争光。司马氏家学渊源,反应敏捷,机变百出,符合这项条件。第三,数学优秀、心细如发。上计掾的工作,主要是面对各种数据,验算其正误,核算真伪,一旦算错那可是有罪的。他从小也有接受数学方面的教育,心思缜密,这方面也没有问题。这些因素都合格,再说太守本意也不是真的要他执行上计掾的工作,只是作为仕途起点罢了。

司马家的遗传有多好呢?十纨裤子弟是随项羽灭秦的司马卬,受封殷王,建都河内,在彭城之战中战败死去,汉朝建国后成为河内郡,司马家族世代居住在此地。高祖父司马钧为汉安帝时的征西将军,几乎没打过胜仗,担任左冯翊征讨先零羌时,与同僚右扶风仲光发生矛盾。仲光率兵深入遭到敌人伏击,他赌气没有出兵营救,使得仲光和众多士兵败战死,被朝廷定罪入狱后自杀,算是司马氏祖上比较不光彩的一段。司马家到这代都是军人,体格遗传比文人世族要来的好。

曾祖父司马量为豫章太守,祖父司马儁为颍川太守,父亲司马防为京兆尹,可以看出从司马量以后,基本上放弃戎马生涯,转向文人发展。司马防就是曹操第一个官职雒阳北部尉的推荐人。既然祖上是戎马生涯,当然也不会排斥结亲,有监营谒者赵威孙这样的亲戚,不足为奇。司马防老爷子有八个儿子,长子司马朗,二儿子就是司马懿,八个兄弟的表字都有『达』,世人合称司马八达。

至于这个上计掾发展性好不好呢?汉朝起初没有专职的上计掾,大多由郡丞兼任,地位那可是不一样;光武帝刘秀之后,各级地方政府都有专门上计掾。起初也是地位很高,进京报告可享受同诸侯王的礼遇,住宿在各郡的驻京官邸。上计掾的条件是要口才了得、形象出众的人才,去京城报告,往往被中央高官或是皇帝看上,直接留下担任郎官。『计吏拜官』成为上计掾仕途的一条终南快捷方式。

可惜,这条终南快捷方式早在司马懿出生前就被堵死了。

桓帝下令:「今后严禁留上计掾在中央为郎官。」命令是皇帝下的,有没有例外?当然有。比如献帝被董卓挟持到长安,社会治安极其混乱,各地上计掾怕生命不保,连郡都不敢离开了,何况去长安?只有颍川郡的上计掾刘翊,冒着生命危险,从兵荒马乱、强人出没的东汉大地上,经历了许多困难,终于来到长安进贡。备受冷落的献帝一看,居然还有人想着朕,激动得热泪盈眶。大喜之下提拔刘翊为议郎。如果司马懿知道,肯定不会想当刘翊第二。

现在有两个例子可以供他借鉴。一个是上计掾中传说人物,今年七十二高龄皇族后裔的刘洪老爷子,初平元年讨董联军正如火如荼的时候,利用自己人称善算、当世无偶的才能,创作《正负数歌诀》:「强正弱负,强弱相并,同名相从,异名相消。其相减也,同名相消,异名相从,无对无之。」。担任曲城侯相时,赏罚分明,重教化,移风易俗,不论官吏与平民都很爱戴,成为远近闻名的颇有威望和政绩的行政官员。即使如此,老爷子一生的官运就到此为止,现在正老眼昏花的观察天相,修正他一生最重要的《干象历》。

另外就是一辈子勤勤恳恳在这个位置工作、老死,没没无闻,这样的例子在汉朝多的是。这两个放在司马懿面前,肯定两个都不想选。难道就只有这样吗?上计掾当然还有别的前途。例如经学大师郑玄,曾任大司农;又譬如被袁绍灭掉前的公孙瓒,在幽州也是有头有脸的实力人物。这两人都不是通过正规晋升途径。在这个位置上想真正出人头地,走寻常路那可就错了。

这样的举荐,换成一般世家大族的子弟,可能就会觉得委屈自己,加上社会风气对于勤恳工作的小吏是看不上眼的,出乎家人与众人意料,司马懿竟然接受这份工作。不管心里是想着总要有个开头、锻炼自己的眼界与能力,或是让更多人见识到自己的能力,当今天下大乱,朝廷已经是虚设,寻找更有实力与能够发挥自己能力的老板,总之卷起衣袖在河内郡上计掾这位置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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