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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盼了好久，老友高适九月上任蜀州刺史，对杜甫来说，不论是许久未见诉衷肠，抑或是生活急难帮助，高适上任消息就像是秋日冬阳般令杜甫殷殷期盼。

某日，蜀州刺史府来人到浣溪草堂：「刺史大人请子美先生明日一同秋游。」高适为了这个朋友真的费尽心思，故意不约在州府，怕官场屡屡不顺的杜甫，心中有芥蒂，再者两人与李白本就是壮游同伴，饮酒赋诗，应当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一段时光。

隔日，杜甫和高适一同乘车出游，想当然两人多是谈论当年壮游往事，高适也尽量避免触及他入京之后的情况，及午，高适让人摆好带来的下酒菜，当下的满腹之感彷如隔世，从长安求官之后，尝遍冷暖「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突然想到家中尚有老妻与儿女，杜甫停下筷子；高适似乎知道杜甫所想：「夫人与侄儿的另有准备，子美兄与我可尽衷肠。」

黄昏，高适让车马回浣溪草堂，交给他：「这些是给嫂夫人与侄儿的，另外这些银两虽然不多，还请收下。」说完就交代车夫回州府，约定改日再见。几日后杜甫寄诗给高适：

「当代论才子，如公复几人。骅骝开道路，鹰隼出风尘。行色秋将晚，交情老更亲。天涯喜相见，披豁对吾真。」

这个冬日，随着高适上任蜀州刺史，杜甫一家终于可以安心了。

初平这年号听起来虽好，这四年来天下一点都不平静，朝廷决定要更改年号为兴平，看能不能逆转天下局势，朝廷以献帝名义改年号，同时大赦天下，放眼汉朝天下各地纷纷各自为政，献帝的大赦令出了长安大概就无人理会。

二月，春寒料峭的徐州琅琊郡，一处深宅大院里，上上下下的仆人都在忙着打包行李，一个年轻人忙进忙出的指挥，边按照清册确认有价值的物品都有确实装好，忙了好几天终于打包完毕，转头就进屋里报告：「父亲大人，都照您的指示打包好行李。」说话的人是曹德，代替刘岱成为兖州刺史曹操的弟弟，父亲大人自然就是曹嵩。

曹嵩是五朝宦官大长秋曹腾的养子。曹腾，字季兴，沛国谯人，据传是汉朝开国功臣宰相曹参的后代。从汉安帝时入宫，历经顺、冲、质、桓等五朝，在大内谨慎从事三十多年，以能够推举贤能为人称道；例如顺帝时，益州刺史种暠曾经在斜谷关搜得一封向朝廷高官请托的书信，以此上书朝廷告发，原来是蜀郡太守要行贿中常侍曹腾，请托为自己谋得职位。顺帝接到上奏认为：「书信是自外面来，不是曹腾的过错。」就把奏章搁置。曹腾知道后不因为此事计较，反而经常称赞他是能吏，甚至在他过世后两年，他接任司徒时对宾客说：「现在我能担任三公，是曹常侍的功劳啊。」除此之外，还举荐许多天下名士，如陈留的虞放与边韶、南阳的延固与张温、弘农的张奂、颍川的堂溪与赵典等人，比较之下和一般弄权的宦官，尤其是相比十常侍的跋扈，可说是宦官的异数，不仅宦官，一般官员也颇多敬重。

不过他并不是全然谦冲君子，也有权谋阴暗面。本初元年拥立质帝的外戚梁冀刚满一年，只因皇帝年幼「主少国疑」，朝中大臣分为两派，由李固带头拥立清河王一派，对抗梁冀拥立刘志一派。两派争论不可开交之际，认为时机成熟的曹腾亲访梁冀府，表示自己愿意支持，更说清河王为人严谨，倘若登大位梁冀外戚掌权的局面就不可能持续，相反刘志此时年幼无知，梁冀可保荣华富贵无虞。在曹腾的内应支持下，梁冀进宫毒死九岁的质帝，拥立刘志是为桓帝，这时期的汉朝，处在幼主即位、大权在外戚与宦官轮流转手的情况。

曹腾因为拥立桓帝有功，封大长秋晋爵费亭侯。以宦官身分来说，已经是人生颠峰，不过就算再怎么飞黄腾达，宦官也不会有后承继爵位，为此桓帝特别下令让他可以领养子，承继费亭侯爵位，这个养子就是曹嵩。

桓帝时因为养父的庇荫，加上自身善于待人，升任司隶校尉。延熹二年曹腾过世。灵帝即位后靠着养父的余荫，官运亨通的曹嵩先后担任大鸿胪、大司农，位列九卿。和养父不同的是，他擅长用权引钱，成为富甲一方的高官。中平四年十一月，天下名士崔烈被免官太尉后，正值灵帝大搞卖爵鬻官，利用从官以来累积的大笔钱财，贿络宦官后再向灵帝的西园捐一亿钱，得到三公之一的太尉职缺，本是九卿的他因赃得升大位，在注重声名的时代为人所不齿。

中平五年夏四月，汝南葛陂黄巾攻破郡县，身居全国最高军事职位太尉的曹嵩，虽然无兵无将可供调用，不具有军事也没从未领军出征，在此事上被追究责任，花了一亿钱当了五个月的三公，位子还没坐热就被赶下台。下野之后留下曹操带领全家回到谯县，董卓专政之后，袁绍等人集结兵力，曹操也在陈留起兵响应，由于不想卷入战乱就带领家人到徐州琅琊避难。

去年攻入徐州之际，曹操本来想让老父一起回到兖州，无奈曹嵩当时还没有下定主意，曹操屠杀徐州百姓后，开始觉得徐州不安全，又加上曹操来信再次请老父移居兖州，这回终于下定决心搬家到兖州，也就是曹德忙进忙出打包行李的原因。

曹操当然知道去年攻打徐州，屠杀徐州百姓的劣迹，势必引起陶谦的反扑，更何况老父在徐州犹如人质一般，令他非常不安，知道父亲决定搬来兖州后，马上派人到泰山郡传话给太守应劭，命他去徐州边境接应。自从被曹操痛击，陶谦无时无刻不想着报仇，以自己的实力现在要逆转兵力差距是不可能的，曹嵩成为报仇的最好下手目标。当探子回报曹家有大举搬家的行动，知道机会来临的陶谦，马上调集小部队的人马，前往琅琊郡通往兖州路上伏击。

去年郡丞诸葛珪在任上过世，应劭身边就少了可以咨询的人，面对曹操强硬的命令，只能赶紧调集郡内常备兵赶紧出发。陶谦派出的数千兵马，正好赶上曹嵩家族车队在赶往兖州路上休息的宅院。从曹操寄来的信件，知道泰山郡守应劭会来迎接保护自己进入兖州，曹嵩就在徐州边界上放慢脚步暂时休息，遗憾是这次休息就让陶谦的兵马赶上。

在宅院里的曹德望见远方有马蹄声与扬起的尘烟，以为是应劭派来的迎接队伍，进去告知父亲后，发现来到门前并没有下马的迹象，反而亮出长枪、剑等武器，这才知道这并非应劭派来的，可惜为时已晚，稍一迟疑，曹德的胸膛遭到长枪贯穿，立时毙命，宅院瞬间吵杂四起，曹嵩本能的知道大事不妙，赶紧带着小妾到后院，用手边的东西把土墙打穿个洞，先让小妾穿过，结果小妾身胖，卡在墙洞无法动弹，听到声响大作的曹嵩，知道有人要闯进来，顾不上小妾，跑进茅房关起门，希望不被发现，结果不仅小妾身亡，他被发现的当下立即被杀死，随后陶谦的人马撤回徐州回报。

泰山郡派出的人马随后到达发现曹家被灭门，赶紧回去禀报，知道曹操得知这件事情后，必然暴跳如雷，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应劭，决定放弃泰山郡守的职位，收拾书籍就往北逃到冀州投靠袁绍。在兖州左等右等过了数日还不见老父的人影的曹操，赶紧派人去泰山找应劭问，结果早就弃职逃亡了，询问当时派去带队的校尉，才知道曹家全家在徐州境界被灭门，消息传回兖州，怒极之外决定要再次提兵徐州，誓灭陶谦以报父仇。

三月，本来屯兵在郿的征西将军马腾，突然率领部队进屯霸桥，让长安城中李傕等人感到威胁。不久从霸桥来了快马，表明是马腾派来的使者求见李傕。接见之后才知道是为了马腾私人请求而来，或许是要求内容跟李傕的权力冲突，听完之后就明白拒绝要求。使者回去禀报之后让马腾非常不高兴，这么点小事都不肯答应，与李傕结下心结。

长安城中，不满于李傕等人把持朝廷专擅大权的人，所在多有，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满的情绪越为严重，李傕等人自恃武力后盾，没把朝廷文官放在眼里。先前与马腾的事情应该仅止于两人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传到谏议大夫种劭府内，让他燃起复仇的怒火。汉朝从董仲舒上表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都以儒家经典为行事准则，尤其像是种劭父子同为朝官的。

种劭父亲种拂，字颖伯，祖上就是弹劾蜀郡太守贿络曹操养祖父曹腾，后来荣登司徒的种暠；处理并、凉二州匈奴与诸胡乱事，他推信恩德、信赏分明，诱降诸胡，将从前被抓为奴的诸胡释放，除了羌胡之外，龟兹、莎车、乌孙皆来顺服，边境由此无事。过世后不仅并、凉二州百姓，连匈奴都是举国哀痛，匈奴首领单于入朝见到他的坟墓，感念不已，可知人望之高。

种拂从司隶从事开始仕途，转任宛令颇有治绩，历任光禄大夫、太常等职位。董卓死后，李傕、郭汜等人攻入长安，杀王允、退吕布，百官不改撄其锋，纷纷走避。种拂挥剑而出说：「为国大臣，不能止戈除暴，致使凶贼兵刃向宫，去欲何之！」，种拂力战不敌被李傕所杀，种劭与李傕有不共戴天杀父之仇。

儒家虽然讲究君子之道，对于父母之仇，那就另当别论。《大戴礼记·曾子制言》有：『父母之仇，不与同生；兄弟之仇，不与聚国；朋友之仇，不与聚乡；族人之仇，不与聚邻』、『夫孝，德之本』、『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等，如果不为父母报血仇，是万万说不过去的，在社会上也会名声扫地，如：董黯为母杀人、赵娥为父复仇及桥玄杀官为孝子皆是。

种劭也并非是软弱的文官，中平六年何进本来找董卓进京兵谏，主意动摇后派他去宣诏阻止进京。董卓不接受，率兵前进至河南。他前去慰劳并劝说退军。董卓怀疑有变，命令军士胁迫。当下发怒，声称有诏令，大声斥责使得军士四散，自知理亏的董卓退军夕阳亭。后来父亲战死，他选择守孝不上任官职，守丧期满后征召为少府、大鸿胪，不仅拒绝，更说：「昔日先父以身殉国，作为臣子，不能除残复怨，有何面目朝觐明主！」

这样刚烈的种劭，得知李傕与马腾有隙后，隔日下朝后找到平日交好、对于李傕专政同样不满的侍中马宇、中郎将杜禀等人，商量和马腾合作，里应外合颠覆。两人想到李傕的兵力比起霸桥兵力要多，即使有他们作为内应，恐怕还是力有未逮。三人苦思朝中谁可引外援，马宇想到益州牧刘焉在朝中供职两位儿子，原本么子刘璋也在朝中，朝廷派遣诏谕刘焉，不要有割据自立的想法，没想到就此不再返回朝中。

左中郎将刘范、治书御史刘诞都是刘焉的儿子，留在朝中算是人质性质，平日多有往来，种劭派人将刘范兄弟请来，等二人入座后，先试探对于李傕把持朝政的想法，两人也多有不满，就将计划告知刘范兄弟，泣请协助自己报李傕杀父之仇，刘范兄弟本身就是刘焉在朝廷的内应，如果成功父亲在朝廷的影响力就会大增，刘范当下答应写信给父亲，请求派兵支持。

刘焉拆开儿子的来信，看完心情大为振奋，如果可以顺利赶走李傕，自己将不仅只保有益州而已，立刻回信表示会派兵支持，随即派遣校尉率兵五千前往霸桥支持马腾。收到信后刘范立刻告知种劭，赶紧派人秘密前往霸桥马腾大营，告知会有支持的同时，并确定举兵日期，只等援兵一到就可出兵夹击。

侍中马宇、中郎将杜禀往日就和讨虏校尉贾诩不合，自从献救命计给李傕后，已经是李、郭等人的心腹，马宇两人很难找到下手的时机，想到胁迫胁迫扶风官员及百姓为马腾守槐里，这是为什么呢？计划是让马腾出兵后，由霸桥秘密进兵槐里，突袭长安，诸人里应外合，让李傕措手不及。

李傕拒绝后，多留心提防马腾的动向，不过霸桥的兵力与自己诸人相比，还是逊色很多，就没怎么太过在意。突然来自霸桥方面的探子，报告有从益州方向不明目的的部队，进入马腾军营，李傕赶紧找来郭汜、樊稠等人商议，将所属部队大部分调往霸桥方向守备。

刘焉的五千援军到霸桥与马腾会合之后，次日马腾兵发长安，按照计划打算来个措手不及，一举把李傕等人赶出长安，没想到出霸桥后，才刚到长安城外五十里的长平观，就被李傕的部队发现，筹划让马腾进兵槐里的计划顿时成为泡影，暗地潜出长安赶到槐里的五人心焦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