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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第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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担任光禄勋时,有一次献帝询问群臣对于他的看法,个性好讥讽比起祢衡一点都不逊色的少府孔融,站出来当着面大声说不能让他掌握权柄。郗虑当下情绪不知道是怒还是气,随即举起手中的笏板反驳:「孔融曾当北海国相,人民流散,如何适合掌握权柄!」这下场面变得很难看,在皇宫正殿上当着天子面前,两个大臣激烈的互相揭发对方短处、互不相让,情况乱到难以收拾,迫不得已献帝只好下令两人当场和解,两人关系因此事就此决裂,罪魁祸首当然只能是孔融那张好议论的嘴巴。提拔郗虑当上御史大夫,曹操想对付谁的态度,只要是明眼人都知道。

壬子日,郗虑以「招合徒众」,「欲图不轨」、「谤讪朝廷」、「不遵朝仪」、「不遵孝道」等罪名将太中大夫下狱。孔融被捕时,两个儿子仍然悠闲地下棋,别人问为何不逃,说:「哪有鸟巢毁了,巢里的鸟蛋还不破的道理?」就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意思。其实孔融的儿子早该做好和父亲一起赴死的准备。这句话,既是对死亡的蔑视,也是对黑暗的绝望。逮捕之前,郗虑以快马通知从邺城南下的曹操,回批:「不忠不孝,大逆不道,宜极重诛!」将孔融连妻子儿女一起处死。

自文帝以后,要求恢复肉刑的呼声,从未止歇。远的不说,献帝时代的名儒大才故辽东太守、着有《四民月令》、《政论》的崔实、大司农郑玄、大鸿胪陈纪等人都曾经呼吁恢复肉刑,为什么呢?理由是因为灵帝以后天下大乱,百姓有土崩之势,现有的刑罚不足以惩治恶人、恶行。支持强调对罪犯施以肉刑,可收防范罪犯再度犯罪的作用。

在尚书令荀彧寻访百官意见后,建议恢复肉刑,本来曹操也想接受意见,这时候两个人为了这件事情针锋相对,主角就是少府孔融与支持恢复肉刑大鸿胪陈纪之子陈群。

支持恢复肉刑的陈群认为:「汉文帝本来是出于好意才废除肉刑,事实上这种举动却加重刑罚。为什么呢?因为之前不同的罪名对应的刑罚是不同的。既然取消肉刑,就得用相应的其他刑罚来做代替。

肉刑介乎于杖刑与死刑之间,取消肉刑后,相应的罪行应该归到另外两种刑罚中去,结果就是一半归死刑(刖刑),一半归杖刑(墨刑、劓刑)。本来只要砍掉脚的改判死刑,这是刑罚轻了还是重了?」

反对恢复的少府孔融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一个人被施与肉刑,就断绝他改过自新的机会,毕竟鼻子不是韭菜,割了就长不出来。很多人如司马迁等,一刀下去终身受辱,这不是圣明天子治理天下所应该采用的办法。废除肉刑是一种进步,怎么能倒行逆施呢?」

这事情又和以前争论一样,不了了之。

再来就与曹丕纳甄氏为妻有关。孔融当时很气愤,你还和袁绍称兄道弟,他尸骨未寒,你把他儿媳妇抢过来给你儿子,袁熙都还没跟他离婚呢!就写了封信,谈到武王伐纣,以妲己赐周公。曹操一看,这我怎么没看过,果然是孔子之后,学问果然不凡。日后见到孔融问起,他就回答:「用现在的事来看,自然就明白了!」曹操这才明白是讽刺自己。

还有嘲征乌桓,他认为大军北讨乌桓没有必要,乌桓的所作所为,不过就是肃慎氏与丁零,只不过是小动乱,不值得这样大动干戈。肃慎是东北民族,也称『息慎』、『稷慎』,周朝人在列举其疆土四至时称:「肃慎、燕、亳,吾北土也。」可见远在春秋时代以前,肃慎人早已臣服于中原王朝。丁零是北方民族,也称作丁令、丁灵、钉灵。汉宣帝本始二年冬天,丁零、乌桓、乌孙向匈奴进攻,沉重地打击匈奴。神爵元年前后,丁零几次袭击匈奴。随后匈奴分裂为南北两部,势力日趋衰微。后汉章帝元和二年,丁零和鲜卑、西域各族,与南匈奴一起,打败北匈奴,迫使北匈奴西迁。意思就是小题大做,听在曹操耳里当然就不舒服。

有人对此不乐意了,谁呢?就是孔融。虽然从北海来许都是老朋友曹操邀约,自认是治国大才,却渐渐成为朝廷边缘人,官场上失势后,整日就在家会请宾客痛饮。曾说只要坐上宾客都坐满,杯中的酒不空就没有忧愁这句话,可知他是一个嗜酒的人,曹操禁酒怎么受得了呢?

于是当面调侃:「天上有酒旗星地下有酒泉郡,人们有好酒之德。所以尧帝不饮千钟(千杯)就无法成圣人,桀纣因好色亡国没错,也不见禁止人们的婚姻啊,要不你连婚姻都禁了觉得如何?」气的曹操半天说不出话来。

即使如此,不完全构成杀孔融的动机,最大的导火线就是祢衡侮辱曹操事件。虽然侮辱的人不是孔融,曹操也不是袁绍,没有那么重排场,但是让他在朝廷众臣面前没有面子,这脸往哪摆?祢衡最后死在黄祖手中,帐就完全算在孔融头上。

古来说的好,以力杀人是最等而下之,以法杀人是中等,最诛心莫属以理杀人,让你死了都百口莫辩,你不是孔圣人的后代吗?我就用儒家的道理来杀你。当时社会风气是非常注重孝道,以孝治天下,奖励有孝行的人,是能够被看到、被传诵的孝道,各种各样光怪陆离的『孝行』层出不穷,桓帝时山东青州就出了这么一个孝子赵宣。父母去世之后,守孝三年还不够,更住在墓道二十多年,因此名闻天下。

青州新上任刺史名叫陈蕃,是当时的士大夫领袖,于是慕名前来拜访,结果发现他有五个不到二十岁的儿女。登时勃然大怒,说你在父母墓穴干了什么事?不仅剥夺州郡给他的各种荣誉称号,更宣布罪状,将他囚禁起来,他也就成天下的笑柄。

孔融对这种假儒家非常反感的,本来曹操也对这个很反感,掌握朝廷后又屡屡利用这种现象,想要动摇曹操的政治基础,很难从辩『真儒家』『假儒家』下手,于是另辟蹊径,选择直接颠覆现有儒家。曾说:「父亲对于儿子而言,哪有什么亲情可言?父子之间的情份之产生,实在都是因为人类情欲的作遂而己.儿子对于母亲的亲情而言,又算得了什么?就像是把东西寄放在瓮中,一旦孩子离开了瓮,亲情的关系也就没消失了。」

这样惊世骇俗的言论一经传出,加上他是当时士大夫的领袖地位,瞬间整个汉朝社会暴动了。孔融的确是真的儒家信徒,无法接受现在的假儒家,这样的舆论,就让曹操掌握足够杀他『理』。可是曹操还没有下定杀孔融的决心,促成的关键是什么呢?

孔融曾上书朝廷:「应该遵照古代的王畿制度,在京师方圆一千里以内,不可建立封国。」表面上是为了维护朝廷利益,遏止割据势力进一步发展势力的手段,就引来曹操这个影响最大的人反感、怨恨。郗虑交代丞相军谋祭酒路粹上奏:「孔融从前担任北海国国相时,看到天下大乱,就召集徒众,准备图谋不轨。后来与孙权的使者谈话,又讥讽、诽谤朝廷。另外他从前与平民祢衡在一起行为**,互相标榜,祢衡称赞孔融为『孔子不死』,孔融称赞祢衡是『颜回复生』。这些都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应该处以极刑。」

孔融临刑前写下《临终诗》总结自己的一生:

「言多令事败,器漏苦不密。河溃蚁孔端,山坏由猿穴。涓涓江汉流,天窗通冥室。谗邪害公正,浮云翳白日。靡辞无忠诚,华繁竟不实。人有两三心,安能合为一。三人成市虎,浸渍解胶漆。生存多所虑,长寝万事毕。」

正在南征途中的曹操,接到郗虑的报告已经将孔融处死,以丞相的名义上表朝廷《宣示孔融罪状令》:

「太中大夫孔融既伏其罪矣,然世人之采其虚名,失于核实,见融浮艳,好作变异,眩其诳诈,不覆察其乱俗也。此州人说平原祢衡受传融论,以为父母与人无亲,譬若缶器,寄盛其中,又言若遭饥馑,而父不肖,宁赡活余人。融违天反道,败伦乱理,虽肆市朝,犹恨其晚。更以此事列上,宣示诸军将军将校掾属,皆使闻见。」

孔融,建安时代文人之首,就这样在许都陨落。他的死亡象征这个时代的悲哀,文人没有发表自由言论的空间,说出口就成了满门抄斩的理由,讽刺至极;才气纵横而过度自负,拥有巨大舆论影响力而不懂收敛的孔融,成为掌权者不除不快的目标,也属必然。

难道亲友都没有人警告他吗?当然有,像是与孔融关系亲近、曾任太医令的京兆人脂习,对于他不顾曹操颜面直言顶撞的行为屡屡告诫,如果性情过于刚直,必然会招来大祸。孔融被杀后,许都城下没有人敢去收葬。脂习前去抚着他的尸体,哭着说:「孔文举弃我而去,我为什么还活着!」赶路中的曹操知道后下令逮捕脂习,打算处死他,后来感于诚实就将他释放。

「岩岩钟山首,赫赫炎天路。高明曜云门,远景灼寒素。昂昂累世士,结根在所固。吕望老匹夫,苟为因世故。管仲小囚臣,独能建功祚。人生有何常,但患年岁暮。幸托不肖躯,且当猛虎步。安能苦一身,与世同举厝。由不慎小节,庸夫笑我度。吕望尚不希,夷齐何足慕。」

「远送新行客,岁暮乃来归。入门望爱子,妻妾向人悲。闻子不可见,日已潜光辉。孤坟在西北,常念君来迟。褰裳上墟丘,但见蒿与薇。白骨归黄泉,肌体乘尘飞。生时不识父,死后知我谁。孤魂游穷暮,飘摇安所依。人生图嗣息,尔死我念追。俯仰内伤心,不觉泪沾衣。人生自有命,但恨生日希。」

第一首写的是他远大的政治抱负:

「高峻寒冷的钟山石首,与炎热至极的南方之路,地理位置差异,冷热悬殊,对比强烈。

地位显赫的权贵,气焰直侵云汉;他们的余光气势逼人,熏灼寒门。

超群出众的贤才是连续几代积累的结果,是需要牢固的根基的。

姜太公一介平民,由于时世的机缘而大有作为。

管仲本为一囚徒,却能帮助齐桓公建立伟大的霸业。

人怎能永久活着呢?我年纪老了。感叹人生无常,只恐年岁迟暮。

有幸托此不肖之躯,应当像猛虎一样奋勇前驱。

怎能困苦终生,与世俗同流合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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