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页)
在彭城外大营曹操吩咐:「务必要将彭城确实包围,不可放一人走脱!」他最怕就是陶谦走脱后会让战事延长,对于今年初才结束战事的兖州来说,粮食补给还是很有限,必须要尽快结束战事。城里的陶谦也不得安稳,自己先前密谋使阙宣入侵兖州,还是被曹操识破了,自己所恃唯有丹阳兵,即使精锐,数量也远远不及,唯今之计只能先指望守住彭城。
可惜彭城中并非众人一心,尤其是与陶谦同乡的丹阳人笮融。笮融,字伟明,在道教盛行的汉朝,是很少见的佛教信徒领袖,率领数百信徒投奔陶谦,因同乡又率众来投,任命为下邳相,主管广陵、下邳、彭城等地的粮运,掌握莫大权力。他利用掌握的钱粮权力,大兴佛寺,规模之大可纳三千人,诵经不绝,收买佛教信徒人心奠定更坚实基础;又以信佛教免服劳役为号召,吸引附近州县五千多户来投,每每到浴佛节,或称佛诞日时,总是在路上设酒饭,来参加与吃食者往往超过万人,这样的行为应该是有受到陶谦的默许才对。
笮融眼见彭城遭受曹操围攻,猜想不需太久就会城破,在曹操还没合围彭城之前,率领数万人,马三千余匹,趁乱冲出彭城,这动作也就代表正式抛弃陶谦,对于给予同乡莫大好处,却在危难之际抛弃自己,陶谦心中不满可想而知。
笮融率众逃出彭城后,率领众佛教徒沿途劫掠徐州物资,可能是想既然已经和陶谦分手扬镳,无需在意他的观感,下令恣意抢劫。随后前往赵昱任太守的广陵。去年建议陶谦派出使者到长安奉承朝廷就是他与将军王朗,陶谦派他与治中王朗前往,赵获封广陵太守、王朗为会稽太守。他此时还不知道笮融抛弃陶谦率众逃出彭城的事情,基于同僚还是招待他。广陵钱粮充足,足以引起贪念,果不其然,笮融在一次会面后袭杀,更使众人劫掠广陵,谦谦君子就此死在反复无常小人手中。
杀了赵昱的笮融,再投奔被陶谦挤兑的薛礼。他本来是陶谦手下的彭城国相,因为某些事情遭到陶谦迫害,不得已带领部属南逃至秣陵,这时候带着一大帮佛教徒的笮融来到,误以为是帮手,设宴款待让众人暂时在秣陵待了下来。
广陵当地望族想起去年曾避居广陵,更是当时极为有名人物品评的许劭,字子将,汝南平舆人,年轻的时候与堂兄许靖,每个月都会举办人物品评会,名为『月旦评』,这个品评会影响力有多大?当时朝廷官员多以荐举为主,荐举是以有无声名、声名高低作为依据,才学高低甚至不重要,声名不会没有理由出现,大多是出自朝廷名士或是像是许劭这样的品评家口中,可以说当时士人想当官,有没有进太学都不重要,重要是要有名士背书。
比如现在攻打徐州的曹操,还没出仕前就软硬兼施,不仅送礼、还暴力威胁许劭给自己一个品评,不得已之下许劭给了曹操:「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的评价。许劭避难来到广陵时,陶谦对他很是礼遇,他观察当时的徐州,虽然百姓殷胜、榖粮盈库、四方流民来附;陶谦在他眼中却是:『信任小人、远离正直、刑政不治的混乱情况,』告诫跟随他的人:「陶谦这人贪慕声名,并非真正良善之人,待我虽然不薄,但是必定日薄西山。」于是赶紧离开徐州,果然不久陶谦派人收捕许劭与曾经跟随的人,广陵众人看着残破的家园,悲凄的佩服他的见识如此高远,后悔没有离开而有今日之祸。
笮融自行叛离的彭城,形势更加严峻,陶谦心知曹操的目标是自己,徐州只是次要,严令所有人务必要坚守城池等待援军。不过只是说给守军安心的,连使者都派不出去,哪来援军?就算派出去,有谁能来?袁绍、袁术都等着看好戏,孔融连北海都出不了,公孙瓒远在幽州,就别做梦了,形势让陶谦感到绝望。
如同笮融所预料的,不到十日彭城城破,城破之际,陶谦和官员混在一般群众中仓皇出逃郯城,留下守城部队面对怒不可抑的曹操。知道陶谦逃走后,下令将留下部队全部杀光,仅饶过平民百姓,接着领军继续追击趁机逃掉的陶谦。会选择逃到郯城,除了距离近外,另外郯城城高墙厚,守城人力比起彭城相当,陶谦大概是下定决心要死守郯城了。
曹操领军到郯城城下,发现陶谦早已将城外尽皆移入城内,不留任何东西给自己,对眼前的情况来说,最怕的就是陶谦拉长战线这招。兖州粮食补给线过长,没有办法从当地取得,影响军心的可能性很高。十多天后屡攻不下郯城,粮食也快见底的曹操,虽然百般不愿也只好放过陶谦,撤军回到兖州;不过他可没有放过徐州无辜百姓的打算,回师途中攻陷虑、睢陵和夏丘等地,徐州居民很多是为了躲避京畿战乱的难民,其实与陶谦并无多大深厚关系,这时突然下令,将三地百姓全部杀光,连牲口都不放过。部队虽然震惊,当下没有人敢出言反对,十余万百姓就此丧命,尸体多到丢到泗水都堵塞,可以想见惨烈的情况,甚至附近乡村都被夷为废墟,可以说是百里无人烟。此件事情也传回兖州,在许多人心中留下深深的阴影。
在常山与黑山军张燕决战中,帮袁绍出力甚多的吕布,感觉自己在袁绍军中地位已经不同一般,随着他一起闯**的将士,越发不受管束,骄矜态度让袁军难以忍受,袁绍也开始觉得他是个麻烦。或许他也有感觉到袁军上下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向袁绍请求离开回到雒阳,其实雒阳现在就只是个废墟,怎么可能回去,不过只是个离开的借口。袁绍向朝廷表奏他担任司隶校尉,为何是这个官职?因为雒阳本来就是汉朝首都,司隶校尉就是管理京畿附近的最高长官,看似袁绍颇舍不得他?
袁绍其实还有一手暗招,派勇壮之士护送吕布前往雒阳,事实是在路上要把他除掉。吕布与高顺等人,毕竟不是省油的灯,晚上命人在帐中击鼓鸣筝作为掩护,偷偷离开军帐,晚上要护送他的人偷偷进帐蓬,发现并无一人,怒而将帐棚砍碎。早上袁绍收到报告,知道他竟然还活着,深怕吕布杀来找自己麻烦,将邺城大门紧闭,在远处的吕布知道已经没有可乘之机,和张辽等人商量,还是回去河内找老朋友张杨接济。
九月长安,举办自从灵帝驾崩之后就再也没有举办过的廷试,如果在承平时代,能通过各种考试到达廷试,无非都是人中之龙;现在天下大乱,有才之士纷纷隐居乡野不出,以求自保,自然能够选拔的人才就无法跟太平时期比拟,朝廷经过董卓与王允这一翻折腾,官员人数锐减,需要增补新官吏,就任命考为上第者赐郎中官,次者赐太子舍人,下第进罢免。
冬、十月辛丑日,长安发生地震,太常上报朝廷言明异象,有星孛于天市,星孛即蓬星,灾厄之星也,天市垣又名天府,长城。天市,五帝之治水宫也。天市主聚众,主权衡。天市西北大星南方相距三尺所,为天曹。市者,四方所乐。帝都之邦,主王之座,故帝座在市中,圣主明侯也。天市之垣,天子之旗帜也。灾厄之星出现在天市,表示徙市易都。对于已经从雒阳搬到长安的朝廷,无法承受再一次的动**,加上又发生地震,通常这情况不能降罪于皇帝,只能从大臣替罪,掌握朝廷的是李傕、郭汜等人,想当然尔,绝对不可能由他们扛,只好轮到跟着献帝来到长安的大臣,看来看去,就选定司空杨彪,谁叫你位列三公高官呢?
杨彪是这么没用的三公吗?司空职位像是曹操老爸曹嵩的太尉用一亿钱买的吗?完全不是。杨彪,字文先,弘农华阴人,曾祖父是大儒杨震,从杨震到杨彪,四代人都当过太尉,杨家正是「四世三公」,与袁绍长挂嘴上「袁家四世三公」一点都不逊色,杨家比起袁家更出色的是,代代都是大儒,声名比起袁家更高隆。少年时深受家学熏陶,初举为孝廉,州里又举为茂才,之后公府征辟均不应命。灵帝熹平年间,耳闻博闻广识征召为议郎,与马日磾、蔡邕、卢植、韩说等人著作东观,补续《东观汉记》,蔡邕就是因为同情董卓,被王允下狱杀死的大儒,卢植也是当时的大儒,更因与董卓杠上废帝问题,差点被杀死,还是蔡邕帮忙说情不死,后来逃出雒阳后,隐居在幽州上谷郡军都山,不与人交际。袁绍虽然拜他为军师,但是卢植没理袁绍,仍然隐居,直到去年过世,在死前向儿子表示节葬,不用棺椁,只用一块布帛包裹遗体。
杨彪修书完毕后,光和二年又发生大事,黄门令王甫教唆宾客勒索敲诈郡国共计七千余万钱,被他揭发恶行,告知司隶校尉阳球上奏灵帝,下令诛杀王甫,天下人无不满意。之后征还为侍中﹑五官中郎将。初平元年,董卓因为恐惧关东讨董联军,提出将朝廷西迁到长安,和太仆黄琬、杨彪在朝堂争论起来,还好司空荀爽,也就是荀彧的叔叔出来打圆场,才没有一怒之下杀了二人,由此看出杨彪对于汉朝是非常忠诚的。
九月才刚接司空职位的杨彪,这时候就当了代罪羔羊,李傕等人事后也补偿杨彪太常职位,难道是李傕觉得对不起他吗?恐怕与杨彪的妻子袁氏有相当的关系,袁氏是现在自称扬州牧袁术的姊妹,也就是说李傕想结好的外援是杨彪的姻亲,他刚过十九岁的儿子杨修,是袁术的外甥,万一给袁术一封信去,外援不就没指望了吗?
长安的地震,不仅震的朝廷不安,也震到了北方的幽州。界桥之战后,又发生了巨马水、龙凑之战,使的公孙瓒与袁绍兵疲马困,暂时无力与对方交战,暂时采取守势的公孙瓒,也不是可以闲下来的人,无法对外,矛头就对内了。
战场失利之后,公孙瓒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加倍的搜刮百姓、扩充军队,对于上司刘虞来说就是个麻烦的存在。他在当时的各地刺史、州牧中,算是治理民政的一把能手,绝不单单仅止于只是皇室族裔而已。治下的幽州边境紧邻着许多游牧民族,如鲜卑、乌桓等,常年骚扰汉朝边境,劫掠百姓牲口。一旦出兵打击,就远走大漠躲避锋芒,等到汉朝兵疲马困,又再次回军,这情况持续让以往的幽州刺史头疼又找不到办法解决。
他上任后摒弃剿灭政策,改为安抚。以德行信义善待幽州百姓,优遇周边的少数民族,让鲜卑、乌桓等部落酋长们知道,和汉朝交好、幽州能够安定,双方公平交易会比劫掠更有好处。鲜卑、乌桓等部落渐渐归附,向他献上财物,表示会遵从规定,不再骚扰边境。
幽州是汉朝的北方四战边境之地,人口不能和雒阳长安等京畿之地比,赋税的收入自然就少,长年都要靠青、并二州调拨钱粮来支持,甚至灵帝时因为黄巾之乱造成交通断绝,时常有无法如期让官员领到薪俸的情况。当上幽州刺史后,决心摆脱仰人鼻息的日子,首先大力发展农业,提高粮食和纺织产量。同时增加和鲜卑、乌桓等少数民族的互市交易,更在渔阳地区大力开展煮盐和铁矿业。这些成果让幽州脱离贫困之州的困境,甚至青、并二州陷入战乱、官吏贪腐时,幽州相反地却愈加富庶;为此两州人民百万户移入幽州,他不仅安排流民工作、分给田地耕种,幽州原本就是地大人稀,靠着这个政策大大充实了赋税人口。
如此具有治理、富民才能的刘虞,缺少挺立在乱世的运气,尤其手下有公孙瓒这样一号人物。他为了笼络少数民族,经常赏赐一些钱粮,相反公孙瓒却常派兵假扮强盗,掠夺他赏赐的钱粮,故意造成他与少数民族首领的不和,以便从中上下其手。他当然也不是笨蛋,以最直接的方式,故意扣下部分粮饷以示惩罚,得不到粮饷的公孙瓒,竟然就抢劫老百姓。生气的刘虞想要处置他,苦于没有朝廷的命令与自身礼法的拘束,迟迟无法下手。
公孙瓒与袁绍不和已经是公开的事实,今年还打了几场仗,互有胜负,如果他需要帮手,应该就先找袁绍帮忙才是。问题是就算求援,袁绍也大概不会理会,最大的理由就是初平元年,当时讨董联军盟主袁绍,想要拥立他另立新帝,不仅遭到曹操当面反驳,他也大义凛然的回绝,让袁绍与共谋者脸上无光,无奈袁绍又是个极度好面子的人,这样一来自然记恨在心;现在刘虞发生问题,当然会选择袖手旁观,最好打的公孙瓒元气大伤,能够一次收拾掉让自己没面子的两人。
刘虞决定上表朝廷,希望朝廷正式下旨治罪,公孙瓒也不简单,透过在刘虞府内的细作探听,知道他的动向,赶紧也上表朝廷,表示希望朝廷惩罚他,等于是幽州内部的争端,直接走上对簿朝廷。可惜朝廷之前是掌握在董卓手中,现在是李傕等人,对于各地刺史的情况,不仅丝毫不关心,甚至情况越是混乱,对于他们越有利,毕竟如果团结起来,他们反而不利。
知道朝廷下旨无望的刘虞,了解只有以武力来自力救济,才能够让公孙瓒低头。开始利用自身在幽州的威望召集兵马,幽州虽然以公孙瓒的武力集团为首,不论是原先幽州居民、青并二州流民以及少数民族领袖,都很服气刘虞,没有多久就组成一支十万人的部队,十万是什么概念呢?当初袁绍号召讨伐董卓组成的关东联军,成立之初就是大约十万人左右的军力,要知道主要是由十二个刺史太守等人才有十万,等于是以讨董联军的军力去攻打,公孙瓒可没有董卓的军力,更没有雒阳的城高墙厚。
战争毕竟不是纸上谈兵,更不是数字计算就可以,问题其实很大出在刘虞自身。大部队开拔到公孙瓒大本营北平的时候,兵士都到乡野去劫掠,守城不满千人,当下如果下令进攻,北平能否称过半日都是未知数。第一时间刘虞犹豫于不知道北平守军多少人,未能当机决断,其实就算公孙瓒全军到齐,以十万之众包围,加上北平粮食不济,胜算也很低。下令进攻后,又下令不准放火箭,以免破坏百姓财产,限制命令太多就麻烦了;最为要命的是,十万人的大部队,由几十个将领分别统领,又加上少数民族,号令难以统一。
逃着逃着刘虞就被公孙瓒的部队抓到了,十万人被数百人击溃,完全是刘虞本身的问题。一个好的民政官,不一定是好的将领,良善如刘虞,敌不过善战的公孙瓒。抓到刘虞后,公孙瓒反而烦恼该怎么处理,如果没有好的理由,按照他在幽州的人望,日后治理一定会出问题。
正当公孙瓒烦恼的时候,就有人送上门来了,这人叫段训,来幽州的目的是奉朝廷的旨意,前来嘉奖治理功绩,将兼管北方六州事务交给刘虞。结果没想到幽州刺史府衙坐的不是刘虞。当下公孙瓒马上双眼放光,逼着段训改圣旨,以刘虞曾经参与袁绍另立皇帝、坐实谋逆之名,就在闹市将他处斩,将首级送到长安,半路被刘虞部下尾敦截走安葬,自此公孙瓒掌握全部幽州,割据成为事实。
这事情传到袁绍等人眼中,心想公孙瓒果然还是个粗人,处理手法实在太过于粗糙,刘虞在幽州等地的人望岂是用一纸假圣旨就能污蔑的了?幽州当地人以及流民都感念他的好,加上你公孙瓒往日治理粗暴,民心必定不稳,就提供我袁绍日后进兵幽州的绝好借口。
年末,长安又发生了地震,之前李傕因天相异变免杨彪的司空官职,这次又免了接任司空的赵温,连两次都是免司空,长安街坊议论李傕莫不是与任司空的人有仇?或是自己想要当司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