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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声的邀约(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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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永被正式批捕,后续的司法程序有条不紊地展开。媒体对这起连环案件的报道铺天盖地,刑侦支队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但也收获了应有的荣誉。结案报告堆积在司编年的办公桌上,每一个字都浸透着过去几十个日夜的煎熬。

结案后的几天,支队的气氛明显松弛下来,多了些久违的笑语和烟火气。但司编年和蔺才离之间,却似乎陷入了一种比办案时更微妙的停滞。

那场关于七年前足迹记录的质问,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涟漪虽已平复,石子却沉在了水底。司编年没有旧事重提,蔺才离也绝口不提。两人依旧同进同出,配合默契地处理着积压的其他案件和结案事宜,交流简洁高效,用的还是那些外人听来云里雾里的短句和眼神。

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司编年会注意到蔺才离在食堂几乎没动几下筷子就放下,然后默不作声地去便利店买同一个牌子的三明治。他会在他连续伏案几个小时后,起身去倒水时,顺手将一杯温度刚好的茶放在他手边。这些细微的举动,在过去的七年里也时有发生,但此刻,却似乎被赋予了一层更深的意味。

蔺才离则变得更加沉默。他常常在深夜独自留在分析室,对着已经清空大半的白板出神,上面只剩下一些未破旧案的零星线索和赵永案件的时间轴残影。有时司编年推门进去,会看到他站在窗前,背影在灯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孤寂。

这天下午,处理完最后一份关于赵永案物证链的确认文件,司编年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看向对面办公桌后的蔺才离。他正对着一份陈年卷宗蹙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那是另一桩与艺术圈相关的旧案,但与赵永无关。

“下班。”司编年站起身,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蔺才离抬起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随即聚焦。“嗯。”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市局大楼。夕阳将天空染成暖橙色,驱散了连日的阴霾。司编年没有去开那辆公务SUV,而是走向了旁边一条熟悉的、通往附近老居民区的小路。这是他们偶尔加班后,会一起去吃碗面的地方。

蔺才离脚步顿了顿,跟了上去。

面馆依旧狭小油腻,老板熟稔地和他们打着招呼。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很快端了上来,氤氲的白气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司编年掰开一次性筷子,低头吃面,没有说话。蔺才离也沉默地吃着,动作斯文,却比平时慢了许多。

面吃到一半,司编年放下筷子,拿起旁边的醋瓶,往自己碗里倒了些,然后,极其自然地将醋瓶推到了蔺才离手边。

蔺才离喜欢吃醋,很酸的那种。这是司编年观察了七年才知道的,连蔺才离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小习惯。

蔺才离看着那瓶醋,动作停滞了几秒。他抬起头,看向司编年。司编年正低头吹着面条的热气,仿佛刚才只是一个无意识的动作。

但他们都明白,这不是。

蔺才离伸出手,拿起醋瓶,往自己面汤里缓缓倒入深色的液体,比平时倒得更多。酸涩的气息弥漫开来。

“青石巷文化站的记录,”司编年忽然开口,声音平静,像是在讨论天气,“我让人重新整理了一遍。当年在那里待过的人,名单比想象中长。”

蔺才离握着醋瓶的手紧了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有个负责管理器材的临时工,也在名单上。名字叫李国华。”司编年夹起一筷子面,没有看蔺才离,“七年前‘7·21’案发后不久,他就因为偷窃文化站一些废弃的金属零件被开除了。据说,他右手腕也有伤,是工伤。”

蔺才离的呼吸几不可查地屏住了一瞬。他缓缓放下醋瓶。

司编年继续说着,语气依旧平淡:“当年现场足迹混乱,有多人出入。最初的记录里,确实包含了李国华的鞋印特征,但因为他有不在场证明(虽然很薄弱),加上后来调查方向转移,他的信息就被归档了,没有重点标注。”他顿了顿,终于抬起眼,看向蔺才离,“当年的勘查记录人员众多,信息汇总时出现疏漏,也属正常。”

这是在解释。解释为什么七年前的足迹特征没有被重点突出,为什么蔺才离可能“忽略”或“未重点提及”这一点。他没有直接问“你当年是不是故意隐瞒”,而是给出了一个合理的、基于客观情况的解释。

他在给蔺才离一个台阶。也是在告诉自己,那道裂痕,或许并非源于背叛或隐瞒,而是源于复杂案件调查中难以避免的信息偏差。

蔺才离迎着他的目光,那双深邃的眼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听懂了司编年话里的维护和……信任。

良久,他垂下眼睫,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酸汤,低声道:“李国华……我后来私下查过他。案发后不久,他就离开了霖市,下落不明。”

司编年心中一震。蔺才离果然知道!他不仅知道李国华的存在,甚至在官方调查之外,自己进行过追踪!这意味着,他很可能从一开始就怀疑李国华与“7·21”案有关,但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将这条线索正式纳入调查记录。

为什么?

司编年没有问出口。他看着蔺才离搅动汤勺的、微微用力的手指,看着他低垂的、掩藏着情绪的眼睑,将那个问题压回了心底。

有些真相,需要时间,需要更多的信任,才能浮出水面。

“嗯。”司编年最终只是应了一声,重新拿起筷子,“面要凉了。”

两人不再说话,安静地吃完了剩下的面。结账,走出面馆。晚风带着初夏的暖意,吹散了面馆的油腻气息。

走在回市局停车场的路上,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时而交错,时而分离。

“那个八音盒的齿轮,”快到车边时,蔺才离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晚风吹散,“赵永画里的符号……和李国华当年偷走的零件上的厂标,很像。”

司编年脚步一顿,猛地看向他。

蔺才离没有回头,径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司编年站在原地,消化着这个信息。蔺才离不仅仅是在侧写赵永,他一直在暗中比对赵永的行为模式与李国华可能的关联!他甚至在赵永的疯狂涂鸦中,找到了与李国华偷窃物品相关的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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