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稀缺的西药(第2页)
山口岩一句话,把周鉴塘后面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周鉴塘无话可说,只好接受沈博士给他注射了一支氨苯磺胺,可对于山口岩建议的“把剩余的药都留下来,沈博士按时来给你打针,直到你康复”的建议,却坚决不接受。
屋里的人正为几支西药推来推去,阿忠进来禀报说,外面有一个人自称是马少爷的舅舅,来找马少爷。
周弥生听了这话,跟屋里的长辈说过“失陪”,就随阿忠出来,到了大门口。一看来人,周弥生立马就相信他是马长友的舅舅——外甥像舅嘛,马长友果然和这个人有几分相像,只是马长友比这个人瘦一些、脸上没这个人那么多皱纹、背也比这个人更直。确信这一点之后,周弥生迎上说:“是联大的高老师吧?我是马长友的同学周弥生。”
“周弥生同学,你好你好!我是高云霄。我辗转收到长友的信,才知道他来了昆明,住在贵府。冒昧叨扰,实在不好意思。”来人很有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
“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我。长友9月28号来昆明,被炸伤了,本来在我家养伤,可我家里出了些事儿,他前些天搬到我舅舅那边去了。”周弥生心里惭愧,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阿忠见状,忙接过话题说:“要不,我带高先生去舅老爷家吧?”
“不,还是我带高老师去。”周弥生拦住阿忠,对高云霄说,“高老师,您稍等,我给家父通禀一声就,随您去。”
进了屋,周弥生还没有开口,山口岩便抢先说:“弥生,这些西药可都是我好不容易才弄来的,治你爸爸的病也对症,他要是不继续用,病怎么可能好利索?你帮叔叔劝劝他。”
周弥生走近父亲,帮父亲把被角掖好,回头对山口岩说:“山口叔叔,非常感谢您。我帮我爹做主了,药都留下。”说完,又对周鉴塘说,“爹,长友的舅舅来找他了,他们已经分别一年多了。我带他去舅妈家一趟,见了长友就回来。先让忠叔来照顾您吧。”
说完,周弥生又向山口岩、沈博士告辞,出门时再次叮嘱了一番阿忠好好照顾他爹,这才带着高云霄往姜家走。
就在这期间,马长友却赶去了辅元堂,一到那里,便被杜长贵告知,少爷今天没来柜台上,在家伺候老爷。马长友赶紧坐上黄包车去周家。到了周家才知道,自己的舅舅已经来过,而且被周弥生带上去姜家了,于是,又赶紧坐上黄包车往姜家赶。还好,紧赶慢赶,终于在程家门口把两人追上了。此时,距离姜家只有几步远。
姜家只有苏宜莲在家,看到马长友和周弥生带了生客来,有些意外。明白了高云霄的身份后和来意后,忙解释说:“长友还没有痊愈,住在我们家怎么着也比住在学校里好些。高老师要是放心,就让他在这里多住几天吧。”
高云霄也觉得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更好的办法了,只好答应马长友先留下来。不过,却坚持要给苏宜莲留下几块银元,说是给马长友交的生活费。苏宜莲自然坚决不收。周弥生笑道:“我今天怎么总遇到这样的事儿?我爹坚决不收山口叔叔的西药,舅妈坚决不收高老师给的生活费,弄得我们看起来就像生活在君子国里一样。”
高云霄听周末弥生说到“山口叔叔”、“西药”,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但随即,就放松了,问:“是什么西药啊?”
周弥生说:“听他们说是‘氨苯’什么什么的,我也搞不明白,反正是抗炎的西药,很贵、也很稀缺的,打针用的。”
高云霄接着问:“那你爹收下了那些西药吗?”
周弥生说:“我劝他收下了,治病要紧嘛。”
“那就是说,这几块银元也应该留下,吃饭要紧嘛。你舅舅舅妈能把长友留下,我已经非常感谢了,怎么能让他们破费呢?”
高云霄借力打力,这句话竟让周弥生和苏宜莲半天没有回过神儿来。
苏宜莲实在推辞不了,只得说:“好吧,银元先留下;不过,得让长友保存着。”
高云霄想了想,这也算是没办法的办法,就答应了。
一会儿,姜立坤、姜伟和姜敏陆续回来了,姜家一下子热闹起来。苏宜莲去准备晚饭的时候,大家就坐在院子里聊天。高云霄听马长友说起口琴,就让他吹个曲子。姜敏一听,立马跑进哥哥的房间,把黄铜口琴拿了出来。周弥生以为马长友又要吹《松花江上》,却不想,他竟吹了一首慷慨激昂的新歌。周弥生之前从没有听他吹过,诧异地问:“这是什么曲子?”
“《再会吧,南洋!》,隔壁家明哥教他的。”姜敏抢着说。
看着姜敏欢快的样子,耳边响着陌生的旋律,周弥生一下觉得:只不过几天的工夫,他和马长友、姜敏之间就像已经隔了一座山。他孤独地呆立在山这边,而马长友和姜敏却欢快地奔跑在山那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