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听大火（第2页）

青石板被晒得发白，尘土在风中打旋，卡在龟裂泥缝间的卷边枯叶被火光寸寸吞噬，焚为灰烬。

等阁主闻玄机和牧晓带着的公主府众人分批赶到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手已身披浸油麻布，正接力传递吊桶、奋力挥舞蘸水麻搭，云梯已架好，与周围店铺间的隔火带已成型，但火势仍未扑灭。

半边沟渠被落叶和废物堵死，连浑水都难以舀出，只能依靠另外半边沟渠，并从临近街道调水。

“都动起来，动起来！再晚了这半条街都得烧没！老子还不想掉脑袋，你们想么！动起来，都动起来！”新上任的东城兵马指挥刘彦劲满脸黑灰，在浓烟中嘶吼指挥。

火铺的铜锣还在铛铛争鸣。

水终于引了过来。唧筒喷射水流，火势彻底被控制住。

闻玄机清点完阁中人员后，对牧晓道：“无人员伤亡。”

牧晓站在前来督察救火调度的巡城御史身边，正在听巡城御史讲述前期火情。火光仍在她的眼底跳跃，她闻言松了口气：“无人员伤亡便好。周围无辜波及民居的损失，除了官府常规赈恤和纵火者赔偿外，还有不足，公主府……小心！”

她用余光瞥见，刚才被不慎引燃又扑灭的一截云梯，似有下陷断裂的迹象。

梯上一人摇摇欲坠，与他协同的梯上兵士见状试图伸手扶拽，但握空了。

牧晓来不及多想，几步闪身到云梯前。她踩着云梯中下端凌空跃起，碎木与火星擦着衣角而过，她的右手如飞钩般精准探出，一把扣住坠落者的后领，左脚在梯上借力一勾一蹬，手腕翻转，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道，把坠落者整个人从梯身区域拽离，向右后侧一堵完好石墙下的草垛方向送去。

当左手摸向石墙顶，试图借力缓冲并松开坠落者时，她惊觉石墙并不像看上去那样牢固。千钧一发之际，牧晓根据在西南山林崖壁间练出的本能，改变发力方向，让手中人得以在草垛上落地后向外快速滚出，自己则双腿蹬向墙面，借力跃向外侧，在空中身形一旋，调整成俯冲落地，在坠落者滚下草垛后再次出手，揪住他的后腰带，把他整个人向外侧继续提拽。

石墙在牧晓借力后的几息，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碎石滚落一地，没有伤及任何一人，尘土还压灭了原石墙内侧近旁的几点火星。

牧晓松开手中之人，抬头看到还有兵士的云梯摇晃几下，但没有因为自己的借力而倒下，彻底松了口气。她半跪在原地喘息几口，被尘土和烟雾刺激得呛咳起来。

不远处的巡城御史和闻玄机，被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出去的劲头吓得魂飞魄散，跌撞几步上前，顾不上礼节把她拽起，慌忙查看她的情况。

石墙倒下的巨大响动和云梯上兵士的惊叫，吸引来周围更多火兵。他们一部分扶住云梯，协助云梯上的同袍安全撤离；一部分拿着唧筒上前，协助扑灭这头最后的火势；另几人上前，查看坠落者是否有恙。

火已完全熄灭，空中飞尘被持续洒落的水裹挟向地，渐渐平息，露出天空的本来样貌。

坠落者自是无恙。他体验了失足下坠和空中秋千这双重刺激，惊魂未定地从地上爬起，左右试试，自己竟全须全尾地活了下来。他目中先是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回过神来，感激之色从眼底溢出。他走向自己还在呛咳的救命恩人，深深弯腰拱手：“壮士侠肝义胆，好身手。救命之恩……”

巡城御史和闻玄机向旁边退了几步，被救者惊愕地发现，救他的竟是位女子，乍一看像谁家的大小姐，一时间愣在原地。

巡城御史咳了几声，拍拍胸口定心后，沉声道：“昭灵公主亲自来救，直视过于无礼。还愣着干什么？”

周围任务了结的火兵、围观的和协助救火的民众、公主府带来帮忙的众人，皆慢慢聚到此处。

被救者慌忙跪地道谢，连带着周围人等如潮水般跪地。

牧晓又咳了几声，实在没法一位一位扶，哑着嗓子轻声道：“都起来，没事就好，不必多礼。”

声音虽轻，但周围人一片寂静，全都能听清她的话。

她摆摆手，在公主府人等开道护送下，转身离开。

在她走后，人群爆发出一阵议论与喧闹。

在此之前，昭灵公主于西南的战绩，在京城民众中只是未曾被眼见为真的传言。讨论，质疑，嗤笑，讽刺，杜撰——有人相信，就有更多的人怀疑。

今日之后，昭灵公主在京城真正声名鹊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