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故事之七(第3页)
第二天,等邵南孙醒来,周凤起已经走了。他心里反倒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不管怎样,人家总算护送自己一程,临分手应该说句客气话或把他送到汽车站?有几个人站在棺材棚门口向里张望,不知是对他的身份感兴趣,还是看他睡在棺材里感到新奇。棚子外面人声喧哗,还夹杂着女人的啼哭声。他走出去,看见道边有一群人围着一辆小推车,车上躺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农民,已昏迷不省人事,有个中年妇女守着小车哭泣。邵南孙那根医生的神经一下子活跃起来,急忙上前打听。原来,那车上的汉子昨天下午被毒蛇咬伤,送到县医院,人家说治不了,又给推了出来。今晨想搭公共汽车去福北,司机不让上车,怕死在车上找麻烦。每当夏季来临,这样的事情很多,汽车司机见得多了,有心做好事也管不过来。这汉子眼睁睁地就得回家等死了,说的人伤心,看的人着急。邵南孙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挤过人群检查那汉子的伤势,脉息如丝,牙关紧闭,半身已经红肿,确实相当危险。他对那妇女说:
“大嫂,我以前在地区医院当过大夫,现在被遣送你们这儿来劳动改造……”
那妇女一听他是大夫,不等他把话说完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求您救救他,救救他吧!”
邵南孙慌忙把大嫂扶起来,他心里没有根,只能实话实说:
“他的伤很重,耽误的时间又太长了,一般说蛇伤时间过长就不好办了。我实在没有把握,只能试试看。”
看热闹的人替那妇女作了主:“你就别客气了,他已经是等死的人了,死马当作活马治吧!”
邵南孙指挥众人把那受伤的汉子抬进棺材棚,放在竹**,问道:“知道是被什么蛇咬伤的吗?”
“犁头蛇。”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解开一条布口袋,从里面倒出一条血糊肉烂的大蛇。邵南孙不觉也吸了一口凉气,原来是条五步蛇,因它头似犁状,当地农民叫它“犁头蛇”。邵南孙看看这位胆大的小姑娘,身子很单薄,却一脸大人相,眼里闪着一股仇恨。他说:
“小妹妹,去找个人家要点醋来。”
他解开在路上:采集的一捆草药,检出青木香、半边莲、杏香免耳风叶等几种药捣烂如泥,然后用醋调拌好敷在已经有些发黑的伤口上。他又挑出一些草药切碎熬上,嘱咐大嫂多长时间喂一次药,多长时间换一次药,尽量多捣烂一些,把所有红肿的地方都敷上。又问那小姑娘:
“你怕蛇吗?”
小姑娘摇摇头:“我恨它!”
“它是被你砍死的?”
“是我爸和我。”
“那好,你把它的皮剥下来,把蛇肉洗干净熬成蛇羹,我有用处。”
他向那母女俩布置好该干的事情,就从提包里拿出一个面包放进自己口袋里,借了个背筐,拿着根竹竿,上山采药去了。采药回来,整整三天三夜,邵南孙就守在病人身边,喂药、敷药,根据病势的变化不断调整药方和药量。药用光了就又上山去采。他比病人的家属还要紧张,因为他心里多一层负担,这是他来到铁弓岭的第一次亮相,能否把这个农民治好事关重大。虽然他把丑话已经说在了前面,治不好人家不会怪他,但是对他的声誉、对他今后在铁弓岭的处境却不会没有影响。他知道自己经验不足,用药格外小心。但他毕竟是门里出身,自小受父亲熏陶,五岁开始背医书,以后又在中医学院学了四年。理论基础很扎实,知识面广阔,脑瓜儿也灵活,第二天就控剂住伤势。第四天、那汉子醒过来了,他叫柳顺,对邵南孙千恩万谢。这个下放的大夫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赶上他有难的时候下来,不信天意也不行。还证明他这个受了半辈子穷的农民,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一个星期后他能够走路了,到公社替邵南孙办了手续,邵南孙就跟着这一家人到流香坪落了户。
有一天晚上,柳顺的姑娘提着个行李卷钻进了邵南孙的土屋。
他以为是柳顺夫妇怕他夜里冷,派女儿给送被子来了,就笑着说:
“我有被子,一点也不冷,你拿回去吧。”
小姑娘神色有点紧张,两只眼睛盯着邵南孙的脸,一张嘴还是那股小大人的味道:“这是我的被子。”
“那你为什么要拿到这儿来?”
小姑娘不说话。
“你说话呀,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我要跟你学认药,治病!”
“哈哈哈
一”邵南孙开心地笑了。小姑娘的脸立刻变得通红,现出害羞和生气的样子。邵南孙马上止住笑声,郑重其事地问:
“你多大了?”
“十六岁。”
“哟,我还以为你只有十二三岁呢。叫什么名字?”
“柳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