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戊辰(第2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你这个该死的!”她红起了一盘宽厚的大脸,突然变得严肃了。大概是有我在场的缘故,平时她不是这么娇气的人,

“我找院长有正经事。”

我知道她的正经事是什么。平军也清楚:

“正经事不背人,背人没有正经事,要是你跟院长有秘密嫌我碍眼,我就走。”

“谁嫌你呀,”她拿出一张照片放到我面前当然是一张女人的照片。她热心地为我介绍对象大概已超过半打。只有一两个是见过面之后吹的,后面的几位我连见面的兴趣都没有。她仍然乐此不疲,对此事的热情似乎高于我这个当事人。满怀信心,百折不挠。有时我真想为了成全钱瑛随便找个女人结婚算啦。或者干脆发表个严正声明:鄙人经过深思熟虑,决心终生不再娶,谢绝一切热心的冷静的不冷不热的保媒活动。在这样的声明没有公开发表以前,嘴上却只能千恩万谢,感激她的关心。凭她的气质能给我找到好的老婆吗?

果然又是一张圆曲俗艳的脸。我心里掠过一阵轻轻的悲哀,人们都说当今社会上拥挤着许多大姑娘,留下的都是最好的,条件最高的。为什么我碰不上一个像样的?都是第一眼就过不了关。也许适合我而又属于我的只有一个李惠英,她已经死了,我的婚姻和爱情也应该永远埋葬,不该有再娶的念头。钱瑛的热情把悲哀刺激的都失去了原有的味道,特殊的感情问题变成了挑挑捡捡的理智择优——如同到自由市场上去买东西。

“怎么样?”钱瑛又充满了希望,我的沉吟不语似乎也鼓励了她好胜的古道热肠。尽管她比我还小两岁。

平军代替我回答:“不怎么样!”

“该死的,谁问你了。”她的嘴鲜润而丰满,开始发胖的女人连嘴唇都富有**力。

“连我这助理都看不上,院长的眼光那么高,能接受这个馒头脸吗!”

“你就损吧!人家可是黄花闺女。”

“现在黄花闺女不值钱了,什么都不懂,有什么味道!再说剩下的老姑娘多有变态,性格怪癖。治国适合找个成熟的能知疼着热的女人。”

“这个人性格温柔极了。”

“不要温柔的,要疯狂的……”

“死平军,你缺了八辈子大德!”她似乎能从这嘴战中得到某种享受。

“院长就是内向型,再找个温柔的这日子怎么过?两口子一样,活不到天亮。见了男人就发疯的女人才有意思,才能把做丈夫的积极性调动起来。”

“滚一边子去,好事都叫你给搅散了……”

听着他们斗嘴,我突然下了决心,今年内要解决这个“婚姻小事”——人生第一次结婚才配称“大事”,以后不论再结多少次婚都不算是什么事情了。我这样想,问题的难度就变小了。当院长必须有个像样的家庭,和美与否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要有个样子,形式是保护自己的围墙。像我这样孤独一身,不管什么人一多数是自己的部下,一天到晚要给你介绍对象,评头品足地议论你,一口一个“治国”的叫着。不要说一院之长的尊严丧失殆尽,就连做一个成年人的尊严、一个有名望的医生的尊严也难保持。

钱瑛仿佛从给我介绍对象的过程中和跟平军的嘴战中得到一种心理上和生理上的满足。他们两人的关系令我奇怪,说好吧什么难听骂什么、只找便宜全无尊重;说坏吧骂多狠也伤不了对方、痛快淋漓、亲亲热热、全无顾忌、其乐无穷。她终于甩掉了“第三者”,来关心我这个当事人的意志:

“治国,别听平军的,你自己觉得这姑娘怎么样?”

她是个浑身喷火的女人,说话时胖乎乎白净的脸凑得很近,连那不太黑的但蓬松而有光泽的漂亮发型看上去也热烘烘的。我躲闪着坐直了身子。心里想着怎么答复她,那姑娘再好也不能要。有一天真的娶了她给介绍的姑娘,该怎样谢这位大媒呢?恐怕一辈子都还不完她的情!我也决不会根据这张两寸见方的冰冷的没有生命的硬纸片来挑选妻子。“平军形容的那么准确,我还怎么好意思答应呢?可以不娶,决不娶个被同事们瞧不起的人。”

“该死的,都怪你!”她又转头去引逗平军。

“你尽挑些丑八怪介绍给院长,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平军不知又要揭出什么爆炸性的秘密。

我心里一动正想听下文,钱瑛却不接他的茬儿,充满热情的眼睛盯着我:

“不行就算了,我也知道她配你差点,学历也不够。我还认识一个顶好的姑娘,人样子百年难遇,也是大学毕业生。等我说通了领来个真人叫你看。”

我拒绝了她的这一个,她并不失望,轻松自然地又引出下一个,像钓鱼一样又抛下一个钢钩,勾住我的腮帮子,为几天、或许几十天以后重演今天这出戏打下伏笔。她好像是老姑娘协会的会长,手下有足够的会员应付我的挑选。她的兴趣也只在“介绍”本身,并不计较成败。再这样没完没了地介绍下去,我的自尊心继续遭受一次又一次地摧残,离别的女人越来越远,离钱瑛却越来越近。说不定我们两个之间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门外吵架的声音更高了,有胆怯的年轻的声音在叫喊,也有大声的嘟囔:“到点了,快开门呀!”

的确该开门看病了。我在心里找回那个中医大夫汪治国,想象将军临阵,国王坐宫的感觉。叫平军开门叫号。

“一号!”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