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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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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的情窦初开,似乎是时光潜移默化的必然。但“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朵花的真正开放,却只是瞬间的事情。那一瞬间发生的,或许是一次回眸,或许是一次擦肩,或许是……一本诗集。

5

一个多月后,李瑶姬去成都的女子学校读二年级。跟去年一样,她和肖家小姐肖锦屏一路结伴同行。

上个学年,一到课余时间都是李瑶姬去邀肖锦屏玩儿,而肖锦屏却忙着温习功课,还要忙着写信。她不是写给这个表姐表妹,就是写给那个表哥表弟,把老师在课堂上讲的话转述给人家,写到动情处,还要读给李瑶姬听,瑶姬就说她:“你毕业以后,不要和哥哥一起做生意了,开个学堂当先生吧。”可这学期开学两个月了,瑶姬还一次都没找过肖锦屏。下课后,瑶姬喜欢一个人躲在操场后面的小树林里,歪着头,让长发披散在肩上或垂到胸前,微微皱着眉看书,倒是肖锦屏来找过她两次,可每次来一听她在读英语,就会嘀咕:“什么时候突然开窍了?变了个人似的。”然后摇摇头,站不了两分钟就会离开。

老师和同学们也都不理解李瑶姬为什么突然迷上了英语,问肖锦屏,肖锦屏说:“大概是受她爸爸的影响,想去英国留学或者传教吧。”

李瑶姬听了,也不在乎。在学校里,有人的时候,瑶姬叫肖家小姐“锦屏姐姐”,没人的时候,她叫肖家小姐“嫂嫂”。肖锦屏只比李瑶姬大一岁,临来女子学校上学前,她和李瑶姬的哥哥李元东定了亲。瑶姬心里明白,肖锦屏看不起李家。因为肖家在古城是大家族,随便出去买一篮子东西,回家一数,准有过半是买自肖家商号的。而李家是外来户,祖上也不过是穷书生。要不是李元东从教会学堂里跑出来,一心去肖家学做生意,年纪轻轻就做了东门口绸缎庄的二掌柜,她怎么会同意嫁来李家?只是,她不同意又有什么办法?肖家和李家不一样,李约瑟什么都由着儿女,肖家却不会。“肖家人的命运却是由生意来决定的,怎么做对做生意有利,他们就得怎么做。想把女儿嫁入李家,他们看重的还不是李家背后的英国人和教堂?”李约瑟在儿女面前说这话的时候,李元东不等父亲说完,就跪下了,只一句话:“我这辈子,除了锦屏,不会娶别人家的女子。”李约瑟没奈何,只好去肖家提亲。

当时,李瑶姬并没有多想李约瑟的话,尽管在这之前,为了避免杨孟真的纠缠,她仓促间和利州的赵嘉陵定了亲,但她却从没有想过要嫁给谁。出嫁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啊!她还有那么多书要读,那么多事情要弄明白。

无论是在小树林还是在宿舍,瑶姬都要等没人的时候,才拿出来她从布莱克那儿取来的书和本子,默默地在心底吟诵:

IfIreciprocatewiththefeelingsofthegirl

Myshareinreligithislifewillbedeprived

IfIwahesolitarymes

Itwouldbetradictorytothewishesofthegirl

若要随彼女的心意

今生与佛法的缘分断绝了

若要往空寂的山岭间去云游

就把彼女的心愿违背了

Whenawildhoesupamountain

Itbecapturedwithasnareorlasso

Butwhenaloverhasbeerebellious

&becapturedeveuralpowers

野马往山上跑

可用陷阱或绳索捉住

爱人起了反抗

用神通力也捉拿不住

瑶姬已经从布莱克那里知道仓央嘉措是两百多年前的西藏活佛,但她看着那些诗,读着那些诗,竟觉得写这诗的人,是自己心里的一个混沌的影子。尽管她不知道那影子是什么时候驻在心里的,也不渴求能看清那影子,但她就这样迷迷糊糊地读仓央嘉措的诗,越读便觉得心里的影子越大越沉;尽管看不清、辨不明那影子的相貌,但却总有一件红袍,像火一样在她心里燃烧着。

6

瑶姬没有想到,有一天那团火会从她的心底喷涌出来,在她面前燃烧。

瑶姬只是在诗里体味着这个世界谁也不能给她的启示——不是像爸爸在教堂里的演讲,也不是学堂里的先生一手拿戒尺、一手持书的灌输,而是启示,就像风过带来花香,让人想起一个美好季节的来临。

但那团火还是突如其来,让李瑶姬仓皇间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临近中秋的一个周末,李瑶姬和肖锦屏去薛涛井游玩回来,坐着黄包车正回学校,途中迎面遇到一个马队,马队里的人穿着藏袍,骑的马各色都有,唯有前面的那两匹是纯白的。

“哦,马背上驮的是什么呀?看上去那么沉!”肖锦屏看到马背上的货物,低声尖叫着。

李瑶姬听见了,却没有回答,因为她看到了一团原本只在心里燃烧的火:对面并肩而来的两匹白马上坐着两个模样相像的人,一个明亮光鲜,浑身堆砌着珠宝;另一个似乎除了佛珠,身上再无任何饰物,但红色的袍子在白马的映衬下,却让他比任何人都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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