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官上任(第3页)
深知雪没脾气般,拈起腰牌,指尖抹去层尘,盯着上头粗糙的官职名字,眼中的意思读不懂。
他不言其他,转身踏步便离开,临走前听到脑后崔十四啐了口,并小声嘟囔:“还不是不被太后重视,当这么个闲官、拽他妈什么。”
这处,深知雪记下了。
——按照指引,他七折八拐地找到城西一角的昼巡驻地,所谓的驻地,不过是个荒废的半大旧校场,几间瓦房歪斜破烂,院子乱得不成样,杂草丛生,穷得看着都招人可怜的程度。
约莫二三十几个兵丁零零散散聚在一起,靠着墙根打盹、还有吆五喝六围在地掷骰子,更有甚者脱了靴,在日头下晾着臭脚,浑身污渍斑斑、兵器杂乱扔在附近……知道的是兵,不知的真让人以为是西市的地痞流氓跑到这来撒泼。
深知雪靴子进来,有人抬眼,肆意打量他那身过于华贵的服饰,几个年余四十的老人眼里冒光,年轻爱讹钱耍皮子的那帮人到老入军册混个兵当,别的没学过,那种趋炎附势看人下菜碟的劲儿玩得最明白。
像个小头目的汉子认出他,率先起身,拍落身上嗑瓜子掉的皮,敞着胸膛微弓背身走到他跟前,“深世子呦!”企图讲点好听话,哄得他高兴赏些碎银子也行,“劳驾您到咱这来当统领,真是天降洪福啊。”
深知雪对他弯唇:“认得我、您哪位?”
“世子喊我毛郭就成。”他道:“我早年得十四爷关照,现在是这块的副领。”
“有意思。”深知雪露出那玩世不恭的笑脸,“挺有副领派头啊。”
毛郭没察觉到里头的反话,“那是承蒙十四爷啊。”倒腰板挺正了,得意气焰愈发盛。
远处年纪稍小的闪过轻蔑,嗤笑出声,音量不大不小,足够深知雪听清:“得、又来位爷,跟之前那十四爷一样,来挂个名混俸禄,咱们该干嘛干嘛。”随即继续自己的“正事”,吐沫星子纷飞讨论起昨晚赌局。
这帮人名义上算当兵的,负责白日治安,然而在承平日久、权贵云集的长安,真正的要案轮不上他们,鸡毛蒜皮的小事自然有顺天府的差役处理,久而久之,这个职位便成了朝廷编制里一个可有可无的装饰,上面人懒得管,下头人乐得清闲。
夜巡的还行,有个正经样,庞义康功不可没。
深知雪绕过毛郭,脚步停在这人脑后,犹如听到什么天大笑话,“哦?”他尾音上扬,含着懒慢的腔调,“照你这意思,我得好好学学崔十四爷啊,大伙一块儿糊弄朝廷,混吃等死。”
那人闻言乐了,胆子壮些,梗起脖子,“这位爷您是明白人儿!咱这活就是这么个章程,您安心当您的爷,弟兄们保证面子上给您过得去。”他语气中有点“教你做事”的意味。
依旧是那句话,深知雪平生,最烦别人教他做事。
打我跟前玩流氓那套,老得不经遭,还不能收拾你了?!
深知雪抬脚照他后背就是一腿!
原先风光的人被突如其来地踹趴在地,飞出去重重砸在骰子前,摔了个狗吃屎。
散落的铜钱零散,滚到深知雪鞋边,被掀脚踩下,“谁给你的胆子,敢他妈教我做事?”
欺软怕硬的东西让这脚给踢醒了,连滚带爬哆嗦地蜷缩跪下,直直磕头,“爷饶命——!爷饶命……”
整个校场陷入死寂,所有兵丁如同被掐住脖子,惊恐地望着原来还是个好说话好拿捏的新任统领——他站在那,锦衣玉带、面容俊锐,周身煞气压得那些个老兵油子胆寒。
“吃了熊心豹子胆?和我扯东扯西的!”
深知雪眸底浸染肃寒,缓缓扫视全场每个人,张口时,威严在校场回荡:
“老子既然是统领,当了你们主子,便是你们祖宗,这章程、规矩,我说得算!”
脚尖踢过鞋底铜钱,朝外滚出去好几圈,“给老子列队!”
在场人让这股雷霆之威震慑,没人再造次,杂乱的人群开始蠕动,摸爬滚打地找自己位置,拼凑出个初见雏形的队伍。
深知雪盯着这帮终于动起来的废物,提高声调,如惊蛰雷鸣炸彻:“往后、衣冠不整者、杖十!目中无人聚众赌博、杖二十!玩忽职责、偷奸耍滑,杖三十!”
他欣赏起众位脸上惊惧、难以置信的表情,唇角翘起讥诮,眼神含着疯狂恶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