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辰时五刻(第1页)

章节目录保存书签

吏部的调令比预想中来得更快。

就在叶舟与陆青灵桥谈话的三日后,一纸公文便送达了宁波府衙。没有盛大的褒奖仪式,也没有额外的金银赏赐,只有寥寥数语,却在整个府衙再次投下了一颗石子。

“兹有宁波府衙捕快叶舟,勤勉干练,于地方治安颇有微劳。着即调任浙江行省湖州府安吉县,任刑房典史,秩从九品。限十日内赴任。”

消息传出,府衙内众人反应各异。

刑房内,张班头拿着那份抄录的公文,脸上的表情复杂难言。典史!虽是未入流的佐杂官,但毕竟是从吏员踏入了“官”的门槛,哪怕只是最低一级!这对于绝大多数底层胥吏而言,已是遥不可及的梦想。他挤出一个夸张的笑容,声音洪亮得几乎能掀翻房顶:“哎呀!叶典史!恭喜高升啊!我就说嘛,是金子总会发光!安吉县虽不比宁波繁华,但山清水秀,正是历练的好去处!日后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我们这些老兄弟啊!”

周围的同僚们也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道贺,语气中的羡慕、嫉妒、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意,混杂在一起。曾经他们眼中的“点卯王”,如今已需他们仰视。王捕快站在人群外围,脸色有些阴沉,勉强扯了扯嘴角,算是表示了祝贺。

通判周大人也特意将叶舟唤去,勉励了几句,无非是“年少有为”、“莫负皇恩”、“勤勉王事”之类的套话,但态度比之前又亲切了几分。叶舟明白,这并非完全因为自己升了官,更是因为王守仁的举荐和自己身上那层“扳倒赵家”的光环,让他们觉得自己或许还有更大的“价值”。

对于这些喧嚣与恭维,叶舟始终保持着一种近乎淡漠的平静。他一一谢过,态度不卑不亢,既无得意忘形,也无刻意疏离。他知道,这些浮华的人情,如同镜花水月,转瞬即逝。

真正的送别,简单而温暖。

听海阁内间,吴老板备了一桌不算丰盛却极用心的酒菜。白先生伤势未愈,以茶代酒。没有外人,只有他们三人。

“叶老弟,此去安吉,山高水长,务必珍重!”吴老板端起酒杯,眼圈有些发红。这几个月,他早已将这位沉静坚韧的年轻人视作了子侄辈。

“安吉地处浙西山区,民风或许与沿海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刑名之事,重在明察秋毫,体恤民情。”白先生谆谆叮嘱,他将自己珍藏的一本手抄的《洗冤录补遗》赠予叶舟,“此乃老夫多年所见所闻,于各类奇诡伤情、地方习性略有记述,或对你有所助益。”

叶舟郑重接过,心中感动莫名。这本笔记,其价值远胜千金。他起身,对着白先生和吴老板深深一揖:“二位先生待叶舟恩重如山,教诲之情,没齿难忘!他日若有机会,必当回报!”

“哎,说这些作甚!”吴老板连忙扶住他,“只要你平平安安,在任上能多为百姓做些实事,便是对我们最好的回报了!”

白先生也微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叶小哥,记住‘知行合一’,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这一夜,三人聊至深夜,谈及宁波风物,谈及刑案奇闻,也谈及未来的期许。没有官场的虚伪,只有君子之交的淡泊与真诚。

离开听海阁时,夜色已深。叶舟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再次来到了按察分司衙门。他知道,王守仁不喜虚礼,但他必须前来辞行。

陆青在门口等他,引他入内。王守仁仍在书案后批阅文书,见他进来,放下笔,温声道:“调令到了?”

“是,大人。卑职特来向大人辞行。”叶舟恭敬道。

王守仁站起身,走到叶舟面前,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缓缓道:“安吉县,虽是小邑,却非桃源。其地毗邻南直隶,山林密布,民情复杂,盗匪时有出没,胥吏积弊亦深。此番调任,看似升迁,实则是将你置于一处新的磨刀石上。”

叶舟心神一凛,知道这是王大人的提点,肃然道:“卑职明白。无论身处何地,必不敢忘大人教诲,恪尽职守,明辨是非。”

“嗯,”王守仁点了点头,眼中露出一丝赞许,“你能如此想,甚好。官场之上,升迁贬黜皆是常事,关键在于此心是否光明,行事是否磊落。安吉之任,于你而言,是挑战,亦是机遇。可深入民间,体察下情,将你所学报效于民,亦能磨砺心性,增长才干。”

章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