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动凤心（第2页）

“奴婢以为，可双管齐下。”苏浅陌思路渐清，“其一，陛下可遴选一两家与皇室关系密切、且急需资金周转的皇商，由内帑或户部，以极低利息，借贷给他们大量官票，助其渡过难关，条件是他们的生意往来，必须优先使用官票结算。此举是向所有人展示，持有官票，非但不是负担，反而能获得皇室的扶持与实实在在的商业便利。”

洛长羲眸光微闪，未置可否：“其二呢？”

“其二，”苏浅陌声音更稳，“可在东南试点州府，由朝廷出面，用官票采购一批今秋即将上市的、品质最好的新丝与新茶。并明发告示，此次采购，只认官票，不认金银。丝茶乃东南经济命脉，朝廷以此大宗采购，便是给官票信用背书最强有力的一击！届时，手握官票便能换取真金白银都未必能抢到的优质丝茶，那些观望的商贾和百姓，自然会趋之若鹜。”

她顿了顿，补充道：“当然，前提是朝廷需备足金银或盐铁等硬通货，确保官票承兑的承诺绝不动摇。信用建立之初，不容半分闪失。”

洛长羲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叩光滑的紫檀木桌面。

良久，她忽然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苏浅陌，你怕吗？”

苏浅陌一怔。

“你如今名声鹊起，看似风光。可知这深宫朝堂，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有多少人欲将你这株新芽，扼杀于未壮之时？”女皇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敲在苏浅陌心上。

苏浅陌抬起头，迎上那双深邃如古井的凤眸。这一刻，她看到了那眸底深处，并非全然是帝王的冷漠与算计，似乎还隐藏着一丝极淡的……关切？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坦然道：“奴婢怕。但奴婢更怕，辜负了陛下的知遇之恩，更怕……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一些本该更好的事情，走向遗憾。”

她的话有所指，却又含蓄。她知道，女皇能听懂。

洛长羲的指尖停在桌面上。她看着眼前这个女子，明明身如浮萍，却心似磐石；明明知晓前路艰险，却依然选择向前。她身上那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笃定与光芒，一次又一次地让她感到意外，也感到……一种久违的吸引。

“很好。”女皇收回目光，重新拿起朱笔，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你的建议，朕会考虑。退下吧。”

“是，奴婢告退。”苏浅陌行礼，悄然退出书房。

在她离开后，洛长羲却并未立刻继续批阅奏章。她望着窗外摇曳的竹影，眼前浮现的，却是苏浅陌方才研墨时低垂的、白皙的侧颈，以及她回答“怕”时，那双清亮眸中不容撼动的坚定。

“北辰……众星么？”她低声自语，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或许，朕的身边，是该有这样一颗……不一样的星辰。”

她提起朱笔，在一张空白的宣纸上，缓缓写下了三个字————苏浅陌。

笔力遒劲，隐含风雷。

而另一边，苏浅陌走在回尚宫局的宫道上，心绪难平。女皇那句“你怕吗”，以及那短暂流露出的、近乎关切的眼神，如同投入她心湖的另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比外界所有的赞誉与非议，都要来得汹涌。

她知道，有些界限，正在模糊。

有些情感，已然萌芽。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而这池春水深处潜藏的，是福是祸，是机缘还是劫难，无人能料。

她只知道，她已无法，也不愿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