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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信子的花语(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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螺壳指挥中心一楼的医疗观察室内,消毒水的气味挥之不去,与山体内部固有的、淡淡的岩石和金属气息混合,形成一种冷静而压抑的基调。林渡舟躺在柔软的诊疗椅上,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因为内在的挣扎而不安地颤动。她的太阳穴上贴着几枚极其精密的非侵入式神经传感电极,连接着旁边一台正在安静运行的脑波监测仪。

沐染桐站在仪器旁,冷静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描着屏幕上起伏的波形和频谱。“α波异常活跃,伴有持续的θ波爆发……她在主动维持那个状态,深度远超普通冥想。”她低声对身旁的岑曙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叹,“看这里,这片区域的活跃度,与我们监测到的‘月疏’背景辐射的某个频段,存在微弱但明确的耦合。”

岑曙抱着双臂,ENTJ的决断力让她像一根定海神针矗立在房间中央。她没有打扰林渡舟,只是对李一点了点头:“记录所有数据。如果她真的能成为我们与‘月疏’现象之间的‘翻译器’,那价值将无可估量。”

而在林渡舟的内在世界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那不再是之前失控时纯粹的、撕裂一切的噪音风暴。沧月的声音,像一缕穿过狂暴海浪的月光,为她撑开了一片脆弱却稳定的意识空间。

“别去‘听’它,渡舟。”沧月的声音直接回荡在她的意识核心,“那不是需要理解的声音,那是试图理解你的力量。试着……感受它的轮廓,像用手触摸水流的形状。”

林渡舟努力遵循着指引。她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不再试图对抗,而是像一株水草,任由那源自月球的、无形的“力量”穿过自己。高敏的体质此刻从诅咒变成了天赋,她开始能模糊地分辨出那庞杂“噪音”中不同的“质感”——有的冰冷而有序,带着金属的刮擦感--那是归墟的“诱导”信号?有的则悲悯而宏大,如同星球本身的哀鸣--这是月球自身的“痛苦”?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带着某种熟悉温暖的牵引……

就在这时,那股熟悉的、想要画些什么的冲动再次从她的右手传来。这一次,不再是完全的无意识。她能感觉到,是沧月引导着她的感知,捕捉到了那庞大信息流中一个极其微小的、却异常稳定的频率是基频整数倍的震动“谐波”,为了信息压缩与降维保护人脑,将其转化为具体的意象。谐波那冰冷的数学之美,被转化成了线条的起伏;它蕴含的某种“存在”的意志,被赋予了花朵的形态;它那在绝望中依然坚持的稳定性,被渲染成了蓝色风信子的沉静色彩。

她的右手手指开始在空中虚划。

站在一旁负责记录数据的俞惊澜立刻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她内向的脸上露出心无旁骛的神情,迅速调整了记录仪的焦距。镜头捕捉着林渡舟指尖的每一点微动。

线条流畅地延伸,先是茎秆,然后是层叠的花瓣,最后是几片舒展的叶子。

与之前在测试中无意识画下的那一朵,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线条更加稳定、肯定。

“又是一朵风信子。”俞惊澜轻声汇报,“形态学比对,相似度超过98。7%。这绝不可能是随机产物。”

岑曙走到近前,目光锐利如鹰,凝视着空气中那由林渡舟指尖轨迹留下的、无形的花朵图案,她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在内心飞速思考:(此处改为心理活动,解决知情范围问题)又是风信子……这一定是沧月通过渡舟传递的信息。但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她抬起头,目光扫过李一医生和俞惊澜,用了一种更谨慎的说法:“记录下来了就好。这显然是一个重要的、可重复的生理信号关联现象。惊澜,把这两次‘绘画’行为发生时的所有环境数据、月球辐射频谱、以及渡舟的生理指标做最高优先级的交叉分析。我相信,这个稳定的‘输出’,是破解‘月疏’信号的关键突破口之一。”

一直守在门口,像守护神一样的蒋寒星立刻通过个人终端连接数据库,猝然开口:“查到了!风信子,因其独特的生长习性——在花期结束后,只要经过恰当的修剪与滋养,便能从旧的生命中再次孕育花蕾——它也被视为‘重生之爱’的象征。在古地球的花语体系中,白色的风信子象征恬适、暗恋。淡绿色的则是表示:如果你想没有秘密,必先拥有善良的心。蓝色的被誉为‘生命之源’寓意着终结即是新生的序章,是宇宙间循环不息的誓言。”她顿了顿,补充道,“在古典园艺学里,这种花卉对生长环境的要求极为苛刻,需要极精确的‘诱导’才能开花。”

岑曙像是听到了关键词,眼神越来越亮,“惊澜,把这两次风信子出现的所有环境数据、月球辐射频谱、以及渡舟的生理指标做交叉分析。我不相信这是巧合。这很可能是沧月,或者说,是渡舟潜意识翻译出的某个关键信息!”

也就在这时,林渡舟腕上的个人通讯器发出了柔和但持续的光闪。那是特别关注联系人设定的提示。

蒋寒星离得最近,她瞥了一眼屏幕,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了舰长的冷静,对岑曙低声道:“是沈医生。他请求与渡舟通话,语气……似乎有些急切。”

沉浸在意识深处的林渡舟并未察觉外界的通讯。但当她缓缓从那种与沧月联结的状态中退出,疲惫却又带着一丝奇异满足地睁开眼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哥哥沈墨钧的通讯请求。

她下意识地接通了。

全息投影展开,沈墨钧的身影出现在房间中。他穿着熨帖得一丝不苟的白大褂,戴着金丝边眼镜,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担忧和关怀,完全符合一个完美兄长的形象。

“小舟,你还好吗?我刚才监测到你有一段时期的生理指标波动非常剧烈,远远超出了安全阈值。”他的声音温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关切,“我早就说过,你的身体状况不适合参与这种高强度的项目。如果你觉得太辛苦,或者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告诉哥哥,我们可以随时退出。回家来,我能更好地照顾你。”

“家”?那个一尘不染、所有物品都必须严格归类、连呼吸都需要控制节奏的“无菌之家”吗?林渡舟的心脏微微抽紧。在经历了刚才那宏大而自由的意识漫游之后,哥哥话语里那名为“保护”的束缚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和令人窒息。

她下意识地蜷了蜷刚刚画下风信子的右手手指。

“我很好,哥哥。”她垂下眼睫,避开了沈墨钧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审视目光,声音虽然轻,却带着一丝以前没有的坚定,“这里的大家……都很照顾我。我正在学习……控制它。”

沈墨钧的镜片后闪过一丝极快的光,但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无懈可击:“那就好。记住,无论如何,你的安全是第一位。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他又嘱咐了几句注意休息、按时吃药(他开的“稳定情绪”的药)的日常细节,才切断了通讯。

通讯结束后,房间里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蒋寒星若有所思地看着林渡舟,又看了看岑曙,提出了一个基于她职责的疑问:“指挥官,这种稳定的符号输出,是否意味着我们可能找到了一种与‘月疏’源头进行……符号式对话的途径?”

岑曙心中一动,知道蒋寒星切入了一个关键点,但她不能点破沧月的存在,于是顺势引导:“很有可能。所以,保障渡舟的状态稳定,是我们目前最重要的任务之一。任何外界的过度关心和压力,”她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已结束的通话记录,“都可能干扰这个珍贵的‘信道’。”

这时,一直没怎么发言的周潮生走了过来。这位渔女出身的成员,身上带着海洋般开阔而沉静的气息。她递给林渡舟一杯温水,声音柔和得像海边的晚风:“你画的花,很美。大海里最珍贵的碎片,往往也藏在最不起眼的贝壳里。相信它,也相信带你找到它的……那个声音。”

这句简单却充满同理心的话,像一股暖流,轻轻冲散了沈墨钧带来的那股无形的压力。林渡舟抬起头,看向周潮生,看向岑曙,看向房间里每一位注视着她的女性,她们的目光里没有审视,没有控制,只有探索、支持和一种坚实的信任。

她轻轻点了点头,感受着右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描绘花瓣时的微妙触感,以及意识深处,那缕名为沧月的、温柔而坚定的月光。

“嘿,谢谢你在,妳的名字很好听,沧月。”

她没有听到回答,却感受到了一阵浪潮漫过心岸,共振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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