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他来了（第1页）
钱家村像是被扣在了一口巨大的黑锅底下，夜沉得能拧出墨来。自打冥月回来，村里就没了鸡鸣狗叫，连耗子都似乎搬了家，静得只剩下风穿过破窗棂的呜咽，还有每个人自己那擂鼓般的心跳声。
王婆子蜷在炕角，用厚厚的破棉被把自己裹成一团，可那被子也挡不住从骨头缝里往外冒的寒气。她竖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心里头七上八下：“没声儿了……一点声儿都没了……钱魁那几个杀才折了，李老实两口子废了，下一个……下一个该轮到谁了？是不是该清算俺当年多嘴，说那丫头是‘灾星’了？”
隔壁张老汉家也是死寂一片，连咳嗽声都听不到了。王婆子心里直打鼓：“这老张头，别是已经……”
就在这死寂到了极点，几乎要让人发疯的时候，异变发生了。
先是村口那棵老槐树，无风自动，枝叶哗啦啦乱响，像是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上面剧烈地挣扎。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刺骨的气息，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每一寸土地，每一间房屋。这寒气不冻皮肉，直钻魂魄，让人从心底里往外发冷，牙齿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冷……咋这么冷……”王婆子把被子裹得更紧，可一点用都没有。
更骇人的是，天上那弯惨淡的月亮，不知何时，竟然蒙上了一层幽幽的、惨绿色的光晕，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诡异地悬在漆黑的天幕上，把整个钱家村都映照得一片惨绿，如同鬼域。
“绿……绿月亮！”王婆子从破窗缝里瞥见，吓得魂飞魄散，“老天爷……这是……这是阎王爷要收人了吗？！”
整个村子，凡是还醒着的人，都看到了这诡异的绿月，感受到了那彻骨的阴寒。没人敢出声，连呼吸都屏住了，仿佛只要发出一点声音，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就在这时，村口那扭曲摇曳的老槐树下方的空间，突然像水波一样荡漾起来，泛起一圈圈的涟漪。紧接着，那处的景象开始模糊、扭曲，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要从另一个世界挤过来。
渐渐地，一个模糊的身影在那扭曲的空间中缓缓凝聚、浮现。那身影越来越清晰，最终完全显现出来。
那是一位身着玄黑色龙袍的老者，袍服上绣着狰狞的鬼怪和神秘的符文，头戴冠旒，面容古朴，不怒自威。他仅仅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动作，一股难以形容的、浩瀚如渊、执掌生死轮回的无上威严便弥漫开来，笼罩了整个天地。他并非实体，更像是一个清晰的投影，但那份威压，却比山岳更沉重。
万物在这一刻彻底肃静。风停了，树叶不响了，连最细微的虫鸣都消失了。天地间，只剩下那令人窒息的威严，和那轮惨绿的冥月。
黑袍老者的目光，首先落在了村子深处那间老屋的方向。他那威严无比的脸上，竟然流露出了一丝极其罕见的、真切的慈爱，如同冰雪消融。他开口，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抚慰人心的力量，但那力量只针对一人：
“月牙儿，爷爷来了。”
老屋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冥月走了出来，站在门口，仰头望着村口的方向。十年了，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带着依赖和委屈的神情，轻轻唤了一声：“爷爷。”
这一声“爷爷”，如同暖流，融化了弥漫在她周身的冰冷，却也更加反衬出整个村庄此刻的如坠冰窟。
阎王爷爷的投影微微颔首，目光随即从冥月身上移开，缓缓扫过死寂的村庄。那目光如同实质，穿透了墙壁，穿透了躲藏，精准地落在了每一个当年参与过那场献祭、或者曾经助纣为虐的村民身上。
王婆子只觉得那目光如同两把冰锥，瞬间刺穿了她藏身的被窝，直直钉在了她的魂魄上，让她无所遁形。
阎王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平淡，却蕴含着让天地规则都为之颤栗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如同惊雷，炸响在所有人的灵魂深处：
“就是你们，欺侮本王的孙女？”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怒吼，没有斥骂，却像是催命的符咒。
“噗通！”王婆子直接从炕上滚了下来，瘫软在地，□□瞬间湿透，她却毫无所觉，只是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眼珠凸出，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她感觉自己的魂魄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正在被一点点地从身体里往外扯！痛！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还有那无法形容的、面对至高存在时的渺小和绝望！
不仅仅是她！
张老汉家的方向传来一声短促的惨叫，随即没了声息。
李寡妇家里响起杯碗摔碎的声音和压抑的哀嚎。
所有当年牵扯其中的人，无论他们躲在多么隐蔽的角落，是藏在床底，是缩在地窖，还是用被子蒙着头，都在这一刻，同时感受到了魂魄被撕扯、被审判的极致痛苦和恐惧！那不是□□的疼痛，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碾压！
他们仿佛看到了无边无际的幽冥，看到了森罗殿，看到了牛头马面，看到了判官手中那支决定着他们命运的朱笔！
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狡辩，什么侥幸，什么人多势众，都成了可笑至极的笑话。他们就像蝼蚁，而对方，是执掌生死、俯瞰轮回的神祇！
阎王投影的目光扫过一圈，将所有人的恐惧和丑态尽收眼底，他并未有下一步动作，但那无声的威压，比任何酷刑都更令人绝望。
他最后看了一眼冥月，身影开始缓缓变淡，如同融入水中，最终连同那轮诡异的绿月一起，消失不见。
那彻骨的阴寒气息，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但村庄的死寂，却比之前更深沉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审判日，真的来了。刚才那一刻，不过是最终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