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后的疯狂(第1页)
王婶因一块饼得了生路,赵铁匠无声无息地魂飞魄散,这精准得如同阎王爷亲手持秤的赏罚,像一块巨石砸进了钱家村这潭绝望的死水,激起了截然不同的两种波澜。
一部分平日里还算有点良心未泯,或者当年只是随大流、并未直接下狠手的村民,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开始拼命地翻检十年前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试图找出自己哪怕一丝一毫的“善行”来抵罪。
“我想起来了!那年冬天冷,那丫头被关在祠堂后面,我……我偷偷从门缝里塞过一把稻草!”
“我好像……好像在她被押去后山的路上,看她可怜,偷偷叹了口气,没像别人那样骂她!”
“这就够了?这就能活命?”
“谁知道呢!但总比啥都没有强啊!王婶不就是例子?”
这些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重新燃起一点微弱的、名为“希望”的火星。他们互相佐证,甚至开始夸大其词,仿佛当年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怜悯,如今成了能买命的金丹。
然而,另一部分人,则彻底陷入了更深的冰窟。这些人,是以村长钱富贵的独子钱魁为首的几个村里往日里横着走的角色。钱魁三十来岁,长得五大三粗,仗着老子是村长,在村里一向欺男霸女,蛮横惯了。当年献祭冥月,他是除了他爹和那几个族老之外,最积极的鼓吹者和执行者之一,没少对当时只有八岁的小冥月推搡辱骂。
赵铁匠的死状,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破了钱魁最后一点虚张声势的胆气,但随之涌出的不是恐惧,而是狗急跳墙的疯狂。
“等死?放他娘的屁!”钱魁红着眼睛,把家里仅剩的一个陶碗摔得粉碎,对着身边几个同样面色惨白、当年跟他一起混的跟班低吼道,“那丫头再邪门,也就是一个人!咱们这么多大老爷们,还能让她一个个弄死不成?”
一个跟班哆嗦着说:“魁……魁哥,道士和尚都跪了,井里那鬼东西也被她捏死了……咱们……咱们拿什么跟她斗?”
“屁!”钱魁啐了一口,眼神凶狠,“斗不过她,还抓不住她爹娘?李老实和王氏那两个老废物不是还在吗?那可是她亲爹亲娘!我就不信,把她爹娘攥在手里,她还能翻天!”
另一个跟班有些犹豫:“这……这能行吗?她上次对她爹娘那样儿,可不像有感情……”
“有没有感情试试才知道!”钱魁狞笑道,“就算没用,抓来当诱饵也行!我听说镇上黑市能搞到厉害的家伙事,对付僵尸厉鬼的黑狗血、墨斗线什么的!咱们凑钱弄点!再不行,一把火烧了那老屋!我就不信她真是铜皮铁骨!”
绝望往往能催生出最愚蠢也最狠毒的计划。钱魁的话,像是一剂毒药,注入了几近崩溃的跟班心里。横竖是死,不如拼一把!这种疯狂的念头一旦滋生,便迅速蔓延开来。
他们开始偷偷摸摸地凑钱,派了个胆大的试图溜出村去买“法器”,结果自然是被村口那两位“门神”吓了回来。此路不通,更让他们觉得唯有抓住冥月父母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天深夜,月黑风高,连狗都不叫唤。钱魁带着四五个人,拿着麻绳和破布,鬼鬼祟祟地摸到了李老实家那间破败的土坯房外。
屋里,李老实和王氏自从上次被冥月当面揭穿后,就彻底垮了,整天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钱魁几人没费什么力气就撞开了那扇不结实的门,将惊恐尖叫的王氏和试图反抗的李老实粗暴地捆了起来,用破布塞住了嘴。
“老实点!再叫现在就弄死你们!”钱魁恶狠狠地低吼,“能不能活命,就看你们那好闺女在不在乎你们这两条老命了!”
李老实和王氏眼中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如同待宰的羔羊,被钱魁几人拖拽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村子深处那间老屋摸去。
他们自以为行动隐秘,却不知这一切,都被几个因为恐惧而无法入睡、偷偷趴在窗缝后窥视的村民看在了眼里。
“老天爷……钱魁他们疯了!他们抓了李老实和王氏!”
“他们想干啥?去找冥月?”
“这是要去硬拼啊!作死啊!”
“快……快把门窗顶死!别出声!”
王老倌缩在炕上,听着外面隐约的动静,吓得用被子蒙住了头。李寡妇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浑身抖得像筛糠。就连一向嘴碎的王婆子,也缩在灶膛后,大气不敢出。没有人敢出去阻止,甚至没有人敢出声提醒。在极致的恐惧面前,人性中最后一点勇气和邻里情分也消散了,只剩下自保的本能。
钱魁几人拖着不断挣扎呜咽的李老实和王氏,来到了老屋外那片空地上。夜晚的老屋,在惨淡的月光下,更像是一头蛰伏的巨兽,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气息。
钱魁强压着恐惧,从怀里掏出一个歪歪扭扭、用木炭画着符文的破碗,里面盛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散发着腥臭的液体,估计是冒充的黑狗血。他示意跟班分散开,学着以前看道士做法的样子,哆哆嗦嗦地把那碗“法水”往老屋门前洒,嘴里还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念的什么。
另一个跟班则拿出一卷普通的麻线,手忙脚乱地想在地上摆出个什么阵势,结果弄得乱七八糟。
“冥月!你给老子滚出来!”钱魁见准备得差不多了(自以为),壮起胆子,朝着老屋吼道,“你爹娘在我们手上!识相的就乖乖出来束手就擒!不然……不然我们就杀了他们!”
老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只有夜风吹过破窗棂,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这死寂反而加剧了钱魁等人的恐惧。一个跟班带着哭腔说:“魁哥……要不……要不咱们算了吧……把她爹娘放了……磕头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