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金丝雀之笼第27章 筑巢引凤鹰犬环伺(第2页)
她看着这三张脸,忽然在心底里生出一个久违的词——“班底”。前世她也带过班底,男人们喜欢把那叫“我的人”。她不喜欢“我的”,她要的是“我们的”。她把那句在夜里说过无数次的话又在心里说了一遍:你不是补充,你是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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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巢设在庙口与市口之间的一间旧书肆——“回音斋”。门脸小,牌子新,墙上只有四块板:讲法三原则、问礼手册、三日回执、公示透明账。店里摆两张长凳,谁有话谁坐下,谁主张谁举手。貂蝉挑了一个最会写字的书童看店,给他开了一张“事实卡”账册。
午后,“回音斋”门口就围了人。一个瘦长的读书人要讲“繁文误人”,书童先请他在“事实卡”上写下回执号与来源。读书人写了“听闻”,书童不紧不慢:“请写‘听谁’。”读书人一时写不出来,旁边的人笑成一片——不是嘲笑,是“流程把炫技摁住”的那种松快。
秦素站在旁边,冷眼作热事。她三言两语给一个大娘讲清“证据保全箱怎么用”,大娘回头就去排队,回执号攥在手里,像攥住一根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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巢在搭,风也在压。鹰犬的影子比风更早到。
下午未申,吕布派的巡线回报:稽核司门口连续三天出现同一双靴,靴钉打得不合并州匠的手法;百花楼后坊与市南里正走动密;香铺的伙计第三次给文房送“松烟”,时间都卡在“官署下班后”;太学生的几名“说书俳”轮换着绕回音斋门口,嘴上不占便宜,脚上不肯走。
“鹰在天,犬在地。”阿绣把清单放到她面前,“怎么办?”
“先让犬拴在礼上,再让鹰困在视线里。”貂蝉把清单翻过来,写下两件事:“一,明日‘回执墙’加一栏‘迟到记录’——谁答迟,写‘原因’。迟到,是鹰犬的软肋;二,在三处巢门口都挂上‘临检流程’。”
她让廷尉抄录手抄了两份“临检流程”:一、告知;二、见证;三、封存;四、复核;五、答疑。每一步旁边都有小框,写“已阅”。她知道对手下一招极可能是假借里差之名“突查”。流程不是挡箭的盾,它是绊马的绳——来者只要敢绕,就等于自证非法。
果不其然,申末刻,市南里正带着两名壮汉闯到“草木堂”,口口声声:“私会、聚众、淫祠!”阿绣迎上去,把“临检流程”一贴:“请按五步。”里正咬牙:“本里正,官身!”
“更该按五步。”阿绣笑得像在给他倒茶,手指一点一框,写下“已阅”。旁边两名礼监把“见证”木牌挂在胸前。人群围上来,没有喊打喊杀,只有人读字。字越多,里正的嗓子越干。他想绕流程,被旁观者一眼看穿;他想拔嗓门,又怕“可追责”的三个字。半盏茶后,里正“临检”变“参观”,面子烧得通红,只能撂下一句“回去再说”,掉头走人。
“犬拴住了。”阿绣冲她眨眼。
“鹰会飞得更低。”貂蝉提醒。她抬头,果然看见不远处一辆不起眼的小车上,有人垂帽未露面。那是李儒的影子——温柔、耐心、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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晡时,活巢小院里上了一堂“听”的课。程笙闭眼站在院中,三处屋檐各藏一枚不同的哨:低音、沙哑、尖利。她听了一圈,指完方向,再把每种频率对应的“易被误判场景”说出来。貂蝉点头:“下一步,学听人——不是听字,是听呼吸。”
柳娘在一旁“讲”。她练的是“三句落地”。第一句,重复对方的话;第二句,给回执号;第三句,标时间。她讲完,自己也笑:“以前我最会的是‘添油’,现在学会‘停手’。收住,比放开难。”
陈芙坐在长凳上,一边听,一边拨算盘。她把上午静巢的救助票据与“证据保全箱”里的回执对照了一遍,圈出两处时间差过长的条目,写上“原因:投箱人离城”。她抬眼:“姑娘,我能做‘对账员’吗?”
“你已经在做。”貂蝉递她一枚更薄的“凤羽牌”,上刻“巢—算—一”。数字前所未有地让她有了“自己位置”。陈芙握在手里,眼里慢慢有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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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初,吕布到。今日的他不穿甲,袖口一卷,像个认真做事的“军规官”。他把一张“并州旧案询问清单”放在案上,清单上只有两个问题:谁打听?向谁打听?她扫了一眼:“李儒要把‘旧账’挂到‘新细则’上。先算一笔账:你军中‘名籍对账’第一周的误差率。”
“千三。”吕布答,“旧例错名对名多,边军流动大。”
“把‘千三’贴出去。”貂蝉抬眼,“不要等完美。让人看见‘下降的过程’,让旧账自己失去悬念。”
他笑:“你最不怕‘不完美’。”
“怕的是慢。”她也笑,“慢,才是对手最爱的毒。”
吕布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布袋,放在她面前:“军中抚恤白话单,简化到五句。你看。”
她打开,五句是:谁受伤、何时、何地、何器、谁见证。每句下有小框。她满意地点头:“这叫‘能看见的公平’。”她顿了一下,正色:“今晚你的人别抓人,只看‘谁靠近谁’。鹰犬最怕被画线路。”
“我在四条街口设‘巡线’。”吕布轻声,“人不动,眼动。”
两人默契得像在同一张图上戴笔。貂蝉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个瞬间:她在会议室白板上画“流程图”,男人们善于把她画的图换成他们的名片。她被迫当过无数人的“视觉助理”。如今,她在城中画图,而名字写的是制度。她胸口那一缕“意难平”突然松了一寸。